阿狸一手举着枯黄的荷叶遮挡烈日,一手抱着刚从井里提起的冰凉瓦罐走在暴晒的田间。
今年的夏日干旱少雨,庄稼长势不好,村里农户每日大正午都要走老远的路挑水回来灌溉农田,希冀着挽救奄奄一息的作物,让苗穗能稍微不那么干瘪。但阿狸从家里一路走来,见到的田地里都是稀疏打蔫的庄稼,她叹了一口气,恐怕家里的地也是这样子。只希望阿公和阿婆不要把气撒到她身上。
后侧一股柔韧的力道传来,力度不大,但阿狸没有吃饭,又在烈日下步行走了许久,头脑昏沉又疲惫。不察之下被轻轻一推就往前扑,她急忙扔掉遮阳的荷叶抱紧瓦罐。身后几名或骑或牵着黄牛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小哑巴,去送午食啊?要不要我们带你一程?”推倒她的少年站在路中间牵着自家的牛,本准备上前搀扶。但少女默默爬起来,掸去衣服上的黄土干灰,退到一旁让出了道路。
“不领情啊,不急着送完饭回家见你那个傻子老公吗哈哈哈哈哈……”少年们笑闹不止,见她垂眼退到路边也不继续纠缠,互相推搡一番后结伴往田间去,道路中央留下了几颗饱满的大青枣。
等人走远了,阿狸默默捡起青枣,抿了抿干涸起皮的嘴唇,用袖子内侧随意擦擦就塞进嘴里。枣子脆生生的很新鲜,嚼两口口舌生津。不赶紧吃掉,一会儿让阿婆看见,肯定会没收的。
田间跟前几日的情况差不离。
黄土凝固在作物根部结成一块一块,农人将辛苦从远处挑来的水浇下去,呲溜一下就没了踪影,一张张愁苦的脸挤出深深的纹路,就像脚底皲裂的土地一般。
“你这个懒蹄子,怎么现在才送饭过来?”
阿狸赶紧把手里用荷叶包好的瓦罐递到妇人手里。妇人抢过瓦罐打开,里面的饭菜还透着一股井水的凉意。
“慢吞吞的,再慢点绿豆水都要叫你捂热了!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下趟地还能中了暑气,哪儿染得娇气病?买你不如买头猪……”妇人一边用尖利的声音骂着,一边把饭菜分给沉默坐下的丈夫和大儿子。满满的饭菜大半都分给男人,妇人这才把剩下的干粮跟少女对半分了。
临垄的大婶听不下去,插嘴打断道:“万家的你少说几句,这小丫头平素可帮你干不少活儿,你家田地和伙上的饭食,以前哪样她没做?前些日累病了,这才休息几日就来送午食,我要有这孝顺能干的儿媳做梦都笑醒。”
妇人翻了个白眼:“那我跟你换!把你家刚买的丫头拿来换这哑巴你换不换?”
婶子似是噎住了。
自家刚买的丫头又懒又泼,远不及阿狸乖巧好看又能干。但乡间买女娃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真要换,别说当家的不同意,将来阿狸要是生下个跟她一样绿眼睛的娃娃,她们家十里八乡都抬不起头来。
“你瞧你说的,这是你买给你家二郎的媳妇儿,什么换不换的……唉天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慈悲下点雨……”生硬转换了话题,临垄的婶子同情地看了一眼干巴巴啃着干粮的少女,回了田间继续劳作。
阿狸安静吃着粗硬干噎的窝头,垂着头似是没听见。
大周百姓这些年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空桑镇的村民世代务农,听不懂秀才们针砭朝政的话,但连年的天灾,朝廷一年重过一年的赋税,以及人伢子手里越来越多的“货物”和越报越低的价钱,也让村民们朦胧察觉了不安。
百姓有生存繁衍的本能,他们察觉到各种苛捐杂税的加重,正常的娶妻婚嫁也越发艰难,于是人伢子的生意越发兴隆。阿狸就是其中成交的一笔生意。
阿狸以前的记忆已经遗失了,她记得自己好像有两个哥哥……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会说话的……她还有跟大周人长相打扮都不同,留着络腮胡、头上扎好多根辫子疼爱她的爹爹。
而她记得的这些事情里,只有最后一项是她能确定真实的。因为少女是异族。
她绿色猫瞳一样的眼睛、微卷的发尾、比普通大周百姓更深的眼窝和薄唇,无不证明了她北地异族的身份。
大周建国的前几百年,跟北地异族绝大多数时间里井水不犯河水。但随着王朝的腐朽败落,世家贵族醉生梦死耽于享乐,目光游移向北方,他们突然发现,北地异族高鼻深目,马背上锻炼出的紧实□□有别于中原人的独特之美。那儿的女子体态妖娆婀娜,男子则爽朗豪迈、高大健壮。
王朝贵族的欣赏喜爱催生出一条新的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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