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尘缘

第一百五十五章井水(1/2)

  夜里,月娘还是睡在外间,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唤她。

  “月娘。”

  她睁眼一看,是夫人。

  夫人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裳。

  这衣裳是她最喜欢穿的一件。

  画师替她做画时,穿的也是这一件。

  怀了身孕后,这件衣裳就被收进箱底,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月娘心里咯噔,惊坐起来。

  贺湛英把手滑到月娘的胳膊上,牵着她往屋里走,将她按坐在椅子里。

  这时,月娘才发现夫人唇上抹了胭脂,红艳艳的,平添几分诡异。

  贺湛英将门轻轻掩上,走到她面前停住,下跪。

  “夫人。”

  月娘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也跪下去:“夫人这是做什么?”

  贺湛英淡淡一笑,“月娘,你是个聪明人。”

  这一笑,月娘心里什么都明白了,眼泪哗地流下来。

  “夫人,这世上谁还没点苦衷,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贺湛英浅笑着,不说话。

  “夫人,好死不如赖活着,等两个孩子大了,这日子就好过了。”

  月娘急眼了:“再说了,自杀是重罪,是要……”

  “月娘。”

  贺湛英神色平静地打断她的话:“你跟了我十五年,最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最明白我的心思。”

  “夫人啊……”月娘泣不成声。

  贺湛英掏出帕子替她擦擦眼泪。

  “我叫醒你,是为着两件事,这头一件,是想把扶摇托付给你,有你在,我走得放心。”

  月娘一把抓住她的手,强忍着哭声说:“夫人,算奴婢求你,咱们好好活……”

  “这第二件,是想你送送我。”

  贺湛英忽然垂下眸光,长长地吁出口气:“总觉得一个人上路太凄凉,我这人打小就喜欢热闹。”

  “夫人啊,多想想两个孩子吧,没了娘,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不想了,他们有他们自己要走的路。”

  月娘抓着的手带出几分狠劲,狠的手背上都暴出了青筋。

  贺湛英抬起眼。

  她的眉眼生得并不柔和,细看,还有几分锋利。

  可此刻,她的眉眼却是柔软的,带着几分祈求:“月娘啊,你就当是在做一件好事,成吗?”

  成吗?

  不成。

  月娘头摇得像拨浪鼓。

  十五年呢,朝夕相伴,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夫人,咱们女人的一生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再熬一熬……”

  “我熬这些年已经够了,再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贺湛英抽了一下手,没抽动,突然站起身。

  月娘也跟着站起来。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死地拽着这只手,不要放,不能放。

  “这衣裳是当年老太太送给我的,我穿给她看,老太太开心得眼睛都笑没了,直夸好看。”

  贺湛英幽幽叹了口气:“很久没穿,感觉我都有些撑不起来,你瞅瞅,不难看吧。”

  月娘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那红衣就像一层皮,挂在了她的身上,空空荡荡,晃晃悠悠。

  再往上看是一张憔悴消瘦的脸,颧骨高高突起,显得眼睛尤为凹陷。

  烛火将这张脸上的每一条细纹都映得清清楚楚,也将那双眼里的沉沉死气,映得明明白白。

  月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突然想到她们主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夫人也是穿着这件红衣,那张脸又白净又饱满,那双眼睛又黑又清澈,里面含着笑。

  那笑明艳极了,看得人心里暖暖的,无端就生出些希望。

  月娘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慢慢松开了手。

  贺湛英预料到她会松手,轻轻阖了下眼睛,像是欣慰,又像是感激,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厢房。

  院里,一轮上弦月,将天地都照得苍凉。

  贺湛英走到井边,扭过头,深深地看了月娘一眼。

  那一眼,无悲无喜,平静如水。

  月娘扑通跪下去,泪如泉涌。

  夫人,井水凉啊。

  ……

  九月的清晨,比井水还要寒凉,再听一个人绝望赴死的故事,人的心便寒凉彻骨。

  “呜呜——”

  声音从下面传来。

  宁方生低头,发现陈大人蹲在地上,叭哒叭哒掉眼泪。

  另一侧,卫东君双肩微微塌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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