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秀才科策论,方解元的文章惊世骇俗,字字珠玑,学生万分佩服。”
赵康的话说得客气,但语调却透着一股子傲气。
“只是,我等读书人,十年寒窗,所学不仅是经世济民之才,亦当有诗词风雅,以怡情性。”
“学生不才,愿以此‘鱼跃龙门’为题,赋诗一首,为今日盛宴助兴,也想……向方解元讨教一二!”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这哪里是助兴,分明是当众叫板,不服方蒂这个案首。
乡试案首,靠的是策论文章,拼的是对经义的理解和治世的见解。
而诗词,虽被视为“小道”,却是文人雅士之间分高下的最直接方式。
说罢,不等方蒂回应,他便清了清嗓子,高声吟诵起来。
“洪涛千里势雄哉,逆浪争驰未肯回。”
“鳞甲倏披星斗去,风云初化鬼神催。”
“一朝雷雨烧尾疾,万丈金银拔地开。”
“莫道禹门高百尺,桃花浪涌即天台。”
此诗一出,满堂叫好,就连主位上的刘靖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方蒂的身上。
有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几分担忧的。
刺史刘靖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显然是想看看这位他亲手点中的案首,要如何应对。
万众瞩目之下,方蒂缓缓起身。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先是对着刘靖长身一揖,又转向赵康,同样回了一礼,动作从容,不卑不亢。
而后,他才开口,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回刺史,回赵兄。”
“诗词乃陶冶情操之雅事,在下才疏学浅,于此道实属一窍不通。”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短处”,让准备看他窘迫的赵康都愣了一下。
方蒂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诚恳的歉意:“学生出身贫寒,自幼所思所想,不过是柴米油盐,是如何让家人吃上一口饱饭。”
“十年苦读,所求也非风花雪月,而是盼有朝一日能为百姓做些实事,让他们也能少受些冻馁之苦。”
“当赵兄潜心平仄格律之时,学生正在计算一捧米如何熬成够一家人喝的稀粥;当赵兄吟咏风月,挥毫泼墨之时,学生正望着漏雨的屋顶,发愁明日的柴火钱从何而来。”
“故而,在下未曾将心思花在诗词之上,怕是要让赵兄失望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赵康那“诗词风雅”的挑衅,在方蒂这番质朴得近乎粗粝的言语面前,瞬间显得无比苍白,甚至有些可笑。
你跟我谈风雅,我跟你谈民生。
你跟我讲才情,我跟你讲吃饭。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较量!
赵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准备好了一肚子华丽的诗句,却被对方一句“要吃饭”给堵得哑口无言。
他若是再纠缠下去,就不是文人相轻,而是成了何不食肉糜的纨绔子弟了。
“方案首……说的是。”
赵康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悻悻然坐下,只觉得周围投来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人。
“说得好!”
主位上,刘靖突然一拍大腿,朗声大笑起来。
“为官者,若心中无民,纵有生花妙笔,锦绣诗篇,又有何用!本官要的,是能为百姓办实事的人!”
他看向方蒂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
“方蒂,你很好!本官就喜欢你这股实在劲儿!”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位新科案首,不仅文章写得狠,这份心性,这份应对,更是远超常人。
赵康想让他出丑,结果反倒成了方蒂的垫脚石,让他在这歙州官场的第一次亮相,就博得了满堂彩!
宴席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只是这一次,几乎所有的官员和士子,看向方蒂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真正的敬重。
方蒂从容饮尽杯中酒,心中却无半点波澜。
……
……
宴席散尽,已是月上中天。
方蒂谢绝了几位官员同行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出了刺史府。
晚风微凉,吹散了酒意,也吹散了府中的喧嚣。
他来到与朱政和等人约好的“晚来茶馆”,一掀门帘,便看到了角落里三张熟悉的面孔。
朱政和与黄锦面前摆着一壶粗茶,两人皆是愁眉不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是中了乙榜的张文和,正端着茶杯,似乎在开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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