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任的官员与胥吏陆续到岗,歙州下辖的歙、休宁、婺源、祁门、黟、绩溪六县,如同一架生锈已久的机器被注入了新油,开始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人口普查、田亩丈量、税务厘定等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
其余几县,在新政与刺史亲卫的威慑下,尚算平顺。
唯独婺源县,此地宗族势力盘根错节,民风彪悍,州府政令历来不出县城。
方蒂出发赴任前,刘靖特意将他召至后堂。
“婺源县的情况,胡别驾都与你说了吧?”
刘靖亲自为他斟上一杯凉茶。
方蒂躬身接过,双手微微有些发紧:“下官明白,此去婺源,无异于虎口拔牙。”
“不。”
刘靖摆了摆手,纠正道:“不是拔牙,是换心。本官给你派一百玄山都牙兵,由李松率领。到了婺源,你就是那里的天。”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
“本官给你先斩后奏之权。一百玄山都牙兵,外加驻扎在婺源县城内的三百守军,谁敢伸头,你就先将他的脑袋砍下来,再写信与本官分说。”
方蒂心头一震,只觉得手中茶杯冰凉。
他抬起头,见刘靖神色郑重,不似玩笑,便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起身长揖及地。
“刺史信重,方蒂,万死不辞!”
……
……
八月底,秋收的号角吹遍了田野。
秋老虎的余威终于渐渐散去,燥热的空气里有了一丝凉意,但正午时分,那悬在头顶的日头依旧能将人晒出一层油来。
郡城之外的官道旁,一望无际的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一片焦黄。
田埂上,一个个身穿红黑胥吏服的身影,头顶烈日,手持大秤、粮斗,正为缴纳秋税的农人称量谷物。
往日里那些“提斗”、“撒斛”的猫腻,此刻早已被他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每个人的动作都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刺史刘靖领着别驾胡三公等一众州府高官,负手而立。
谁敢在刺史眼皮子底下动小心思,那不是嫌命长了,是活腻了。
胡三公看着那些农人缴完税后,脸上不再是愁苦,反而是几分轻松,捋着胡须感叹:“这几年歙州风调雨顺,收成着实可观。可惜过去陶雅盘剥过甚,百姓辛苦一年,到头来连糊口都难。”
“如今收完秋税,百姓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一旁的官员也急忙附和道:“没错,虽府库一时之紧,但换来的是万民归心。有了民心,何愁州府不兴?刺史此举,乃是固本之策。”
刘靖对这些话不置可否,他望着那片田地,开口:“民心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待秋收之后,百姓们尝到了甜头,人口田亩也都清查完毕,届时,便可推行‘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
胡三公心领神会,却仍是忧心忡忡:“刺史,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那些大户在州中根深蒂固,恐怕……”
“怕什么?”
刘靖笑了:“我废苛捐,他们便为我立长生牌位。我清吏治,他们便赞我为青天。民心这把刀,我已经磨得差不多了。现在,刀柄在我手里,刀刃是全城百姓。你说,我拿这把刀去向那些豪绅割几块肉,他们是敢反抗,还是不敢?”
胡三公怔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刘靖年轻的侧脸,那张脸上没有半分与年龄相符的青涩。
他躬身一揖,说道:“以民心为刃,向积弊下刀……刺史此策,看似行险,实则堂皇正大。下官今日方知,何为大魄力。”
一行人正准备返回府衙,半道上,一名皂吏快马加鞭地赶来,高声禀报。
“启禀刺史,军器监任副监派人传话,新安江畔的公廨已修建完毕,请刺史前去检阅!”
刘靖精神一振,当即拨转马头:“走,去军器监!”
新安江畔,一座院落拔地而起,青砖黑瓦,高墙耸立。
任逑与汪礼等人早已领着一众匠官在门口等候,见到刘靖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
刘靖翻身下马,看着眼前这片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领着众人进入其中,一踏入甲胄坊,一股混合着煤烟和铁器高温的燥热气息便扑面而来,耳边是“轰隆!轰隆!”的水力锻锤砸在烧红铁块上的巨响,充满了力量与生机。
甲胄坊掌事任迹快步迎了上来,他正是任逑的胞弟。
他没有去拿那些修补的旧货,而是兴奋地领着刘靖来到一排铠甲前。
这些铠甲的甲片大小均匀,用牛皮条穿系得整整齐齐,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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