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如同一阵冰冷的寒风,吹过在场每一个魏博牙兵的心头。
他们中的许多人,无声地垂下了头,眼圈血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家,没了。
根,断了。
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
庄三儿重重叹了口气,上前一巴掌拍在庄二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铁甲都发出沉闷的巨响。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仇,总有报的一天!”
当热气腾腾的肉汤和干饭摆在面前,这群紧绷了数月的亡命徒,那根名为“求生”的弦,终于彻底松弛。
他们狼吞虎咽,仿佛要把几个月的饥饿都填平。
一个年轻的牙兵,端着一碗肉汤,喝了一口,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他一边哭,一边大口地喝,滚烫的汤水和着泪水一起吞下肚。
没人笑话他。
因为很多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
康博看着这一幕,立刻走到一旁,写下一封加急密信,绑在信鸽腿上,奋力将其抛向天空。
……
歙州,刺史府。
后院书房,刘靖正听取着刚刚从婺源县风尘仆仆赶回的李邺的汇报。
李邺脸上还带着一路的尘土,但他那张被烧毁的面容上,双眼却异常明亮。
“刺史,婺源的刀,已经见血了。”
李邺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方蒂做的很好,他用刺史赐予的‘先斩后奏’之权,将负隅顽抗的几个大宗族连根拔起,人头滚滚,震慑了宵小。如今婺源县的政令,推行下去已无明面上的阻碍。”
刘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李邺亲自跑一趟,绝不只是为了回来复述一遍捷报。
果然,李邺话锋一转,神情变得凝重。
“但是,府君,树砍倒了,根还在土里烂着,甚至在暗处滋生毒菌。”
“臣在婺源的半个月里,发现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那些被清洗的宗族,他们的骨干虽死,但盘根错节的姻亲、旁支和附庸还在。他们不敢再明着对抗官府,却用起了更阴损的法子。”
“他们正在暗中勾结,操纵粮价。”
李邺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婺源的位置。
“秋收之后,他们一边散布谣言,说官府清查田亩是为了来年征收三倍的重税,制造恐慌;一边又偷偷地高价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
“如今,婺源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比秋收前涨了三成。百姓们不敢卖粮给官府,又怕粮价再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是一个阳谋。他们想用‘饥饿’来对抗府君的刀。一旦开春青黄不接之时,他们再将粮食高价抛出,届时,民怨沸腾,新政自溃。”
“我们杀人立的威,就会变成百姓口中‘官逼民反’的暴政。”
刘靖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确实比直接对抗要狠毒得多。
杀人,只能震慑一时,而操控人心和民生,却能从根子上动摇他的统治。
“先生有何良策?”
“以阳谋对阳谋。”
李邺眼中闪烁着光芒:“他们想用钱粮打,我们就跟他们用钱粮打!”
“臣有三策,可破此局。”
“其一,设官仓,平物价。我们立刻从府库调拨粮食,在婺源县城及各大乡镇设立官营粮铺,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敞开售卖!我们有‘霜糖’和‘雪盐’的暴利支撑,不计成本地抛售,足以将他们的图谋彻底砸穿!让百姓知道,谁才是真正想让他们吃饱饭的人。”
“其二,办义学,夺人心。将查抄的宗族学堂,全部改为官办义学,凡家境贫寒的子弟,一律免费入学,官府还管一顿午饭。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或许无法改变老一辈人的想法,但我们必须抓住下一代人!让他们从小就知道,是刺史给了他们读书识字、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不是什么狗屁宗族。”
“其三,兴工商,断其根。宗族能盘踞地方,靠的就是土地兼并和高利盘剥。我们不仅要分田,还要给百姓另一条活路。臣建议,将查抄的宗族产业,如茶山、林场、瓷窑等,由官府出面,组织百姓成立‘合作社’,进行生产。官府提供技术和销路,利润与百姓分成。如此一来,百姓有了土地之外的收入,便不再需要依附宗族,宗族的经济基础,也就彻底被挖空了!”
李邺的每一策,都直指问题核心,层层递进,不仅是要解决眼前的危机,更是要为婺源,乃至整个歙州未来的治理,打下一个牢不可破的基础。
刘靖听完,心中激荡,他起身走到李邺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之才,胜过十万大军!就按先生说的办!”
他正要下令,让朱政和草拟公文,一名亲卫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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