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若无你带兵死守和州,拖延了支援时间,纵然我与阿爹赶到,必然也要为时已晚。”她道:“你纵然曾得他人相助,但你自己亦有诸多过人之处。这世上本就无人能独自成事,实不必因他人之长,便觉自己一无可取。”
云回看着她,有着片刻的怔忡。
常岁宁最后与他道:“自省必不可少,然自轻自疑却不可取。”
“是我能力尚且不足。”云回眼底的自疑散去了大半:“我会让自己早日具备不再自疑的能力。”
常岁宁与他笑着“嗯”了一声:“这样就很好。”
“其实我知道,当初朝廷使我接任和州刺史之位,更多的是为稳固和州民心。”云回道。
常岁宁点头,这一点倒也是事实。
彼时因李逸未曾出兵支援江宁,致使徐军一路杀到和州,而之后李逸又不愿出兵援救和州,因而和州百姓待朝廷是有些怨气在的。
而那时她为保下和州,曾在和州城中以寻常百姓为兵,行操练之举,那些百姓和士兵一样上了战场杀了敌,若他们之后受人挑唆,很快便可聚集成一支不可小觑的乱军——
所以朝廷选择破格任用在和州百姓间最有声望的云家二郎为新任刺史,子承父职,一来以彰云家忠心,二来也是抚恤和州人心的手段。
“而之后若我表现得无用无能,不足以担此重任,未能治理得好和州,朝廷便可顺理成章地再让他人取而代之,之后也不必再担心我借云家声望生事。”云回道:“所以起初我很怕毁掉云家的声望,很怕像那些人背地里说的那样,这和州刺史之位,料想我坐不得几日,便要拱手让人……说来不怕你笑话,起初那几个月里,我时常睡不着觉。”
少年人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可如今和州城越来越好了,你也日渐更得人心。”常岁宁笑着问:“如今应当能好好睡觉了吧?”
云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仍在打鼾的无绝,拿相对方才要轻松一些的口气说道:“偶尔还是睡不着,也会有新的担心,担心自己做不好,会辜负父兄遗志及和州百姓的信任,也会担心……”
他顿了顿,还是道:“也会担心拖累你。”
听他竟用上了“拖累”一词,常岁宁略感意外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吗?现如今许多人皆将你我放在一处比较,道是淮南道先后出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刺史……”云回说到此处,面上现出少年人的不服之气。
“这个啊……”常岁宁点了头:“听过一些。”
“但这不算什么。”她不以为意地道:“还有很多更难听的骂声呢。”
云回点头:“这倒是,你身为女子,远要比我更难。”
“是他们更难。”常岁宁放下茶盏,往身后的隐囊上靠去,边道:“以后他们且有得骂呢,我倒怕他们会气出好歹来。”
那些人骂她野心勃勃,不知所谓,狂妄自大——真叫他们说着了,她更野心勃勃,更不知所谓,更狂妄自大的事情还在后头呢。他们只要不嫌累,骂便是了。
听着她的说法,云回不禁笑了出来。
见她这般轻松,他似乎也跟着觉得轻松了,肩上的担子还在,却好像没有那么沉重艰涩了。
云回细想来,只觉她似乎总有一种能将一件很艰难的事,变得很轻松的能力,并将一切被动化作主动。深究之下,那应是一种待这世间任何艰难险阻都不惧不畏的坚定勇气。
她骨子里这种坚定与不服输,甚至给他以“命运若敢试图戏弄于我,我必然倒过来将这命运反复捶打,直到它乖巧听话,叫我满意为止”之感。
这感受很清晰,云回确信这定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她似乎有些累了,靠在那里闭目养神,抱臂姿态闲适,乌黑柔软的头发披散在肩侧,通身上下无半点饰物,甚至有几分不似这凡世之人。
遇到她之前,云回从未想过,这世间竟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子,这样的人。
他不觉间看得入了神,直到那少女忽而睁开眼睛,那双杏眸乌黑湛亮。
云回一下呆住,想闪躲却已经来不及。
“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那眸子的主人不解地问他:“你若有话,说便是了。”
“……”云回不知她竟一直有察觉,猛地咳了两下,胡乱地道:“你……你的头发,可要绾起来?”
说着,出于掩饰自己的慌乱,忙从一旁抽出一只匣子来,摸出一只未曾用过的男子玉笄,递给她。
这辆马车是他私下出行时常用的,故而下人在车内备有日常所需之物。
看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发笄,常岁宁道了句“多谢”,接了过来。
云回还想再递一把玉梳给她时,却见她已经拢起了头发,三两下便将那浓密的乌发托起,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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