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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嵇傍晚出城的时候,正遇着打着银杏叶纹灯笼的牛车队进城。听随行的贼曹王校尉与领队的费雍闲谈几句,得知李家已经是送了一批安置移民的物资回来,一边暗叹李氏效率,一边继续前行。
县里各个世家没在收容移民这件事上给张理穿小鞋,裴嵇也得想办法替张理投桃报李。他们这一行就是为了赶在其他郡县之前,先去移民那里挑选青壮和有手艺的工匠回来。
毕竟战争就在不远,世家们这样痛快的收容移民也是报着给自家增加“安全感”的目的。
顺着直道,一路往东南,贼曹王校尉骑着骡子打头,后面裴嵇自己一架牛车,几个文佐和四十个贼曹丁轮流坐十架装了半车粗粮的牛车,子时之前终于绕到已经关闭城门的开阳县南最近的一个驿站。
裴嵇下得车来,就见一片烟雾缭绕的夜空下,无数摇曳的篝火被驿站前的直道分隔成两半。
火光周围都是或睡或醒的移民合衣而坐,有些看得出是一家人,更多的却是几家人合用一个篝火,无声的看向裴嵇的车队。
被这样多双满是火光的眸子盯着,裴嵇无端的心虚起来。
驿站里所有驿丁都没的睡,帮着押送的衙丁四处巡视,谨防生乱。
王校尉的妹婿是此驿驿丞,有这层关系在,裴嵇迅速问清了移民的大概情况。
尽管战争这台恐怖的血肉磨坊开启后,会平等的碾压所有逃不过碾轮吞噬的的人,可碾盘上九成的牺牲都是平民百姓,被推动碾轮的权贵驱使着、亲手用劳力把这可怖碾轮凿刻得全是利齿的,也是承担了所有劳作和赋税的平民百姓。
眼下暂时逃开战火的移民们,在战前为广陵郡提供了八成赋税,战时被征走八成青壮后,又被官府以“保护”的名义强行迁离故乡,为战场的可长久持续,继续提供粮秣、武器和生命。
尽管裴嵇来之前已经有所预料,可实际上移民的质量比他想的要低太多了。
掩着口鼻转了几处,裴嵇看到的都是老弱妇孺,成丁的男子除了被广陵郡各县守军挑剩下的病弱,就是胃口能吃穷老子但是气力还未长足的半大少年。
驿丞陪着裴嵇和王校尉走了几圈儿,低声道:“裴掾佐来的算早的,这些只被县里挑了一回,许多小郎们养个一年半载的,也能成丁了。”
裴嵇不想养他们一年半载的,今年的秋种八成都被预定成战时征粮,县里的粮食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呢。就是不用交粮税的世家们,估计除了全是大善人的李家,别家也不想养。
转过一些小心思,裴嵇问道:“都到了么?后面还有吗?”
驿丞顾着眼下的这七、八万人都忙得脚打脑后勺了,哪还有心管其他,摇摇头道:“标下不知。眼下时候晚了,不如标下先安排掾佐睡下,明早问问广陵郡的?”
现在驿站里住的都是一路带着移民来此的广陵郡官员,要不是有王校尉的关系在,驿丞还真不一定能给裴嵇腾个房间出来。
广陵郡负责迁民事项的,正是裴嵇的上一任东翁:出身徐州彭城郡彭城县(今江苏省徐州市)、时任广陵郡丞的刘义隆。
裴嵇在他手下近五年,从一个只有些小聪明的青年学成了地方政事通明的老油条,也是两人政治诉求不同,趁着母族张氏那边有前途更广大的去处,裴嵇便与刘义隆好聚好散了。
有着这份旧情,再加上他带来的粮食,裴嵇希望旧主能给他多行点方便。
他的希望,在转天一早求见后,果然落空。
刘义隆这大半月来,数次亲自走在广陵郡各县的乡间地头,苦口婆心的将平民百姓劝离故土,又兢兢业业的带着他们一路走到第一个目的地——琅琊郡。
给琅琊郡郡治开阳县挑一回青壮只是为了大面儿上不让郡里难堪,之后无论哪个县来收移民,刘义隆都做好了铁面无私、得罪所有世家的准备!
移民必须有老有幼、有男有女、阖家完整的迁移到新家乡。若是真放接手各县任打着“只为自己县民”着想的旗号挑拣,最后只能是落得老幼无处可去,饿殍遍地的惨相!
“仲山(裴嵇的字)与某也共事数年,既然昨夜就到了,也是看见了移民的惨相,怎么还能提出这个条件呢?”
老上司的铁面无私和爱民如子,裴嵇早有体会,闻言面色惭愧的道:“也是费县存粮不丰,嵇忝为县吏,身受上官命令,不得不全为治下考虑再三。”
反正张理不在场,因为那十七头牛在官场的名声也臭了,他就把不够爱民的锅往他身上一背,同时也明确了费县连县长名声都不顾,不想收老弱病残的决心。
是时,给刘义隆做了二十多年幕僚的表兄刘义庆走了进来,简单跟裴嵇叙了两句旧,就到刘义隆身边耳语两句。
刘义隆听完,眉梢一挑,道:“仲山也是身在其位,不由己心。也罢,总归你我有旧,不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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