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渐深,坤宁宫里却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廊檐下,仿佛有什么喜事一样。只是忙忙碌碌的宫人们却都是一副敛声屏气的模样,脸上似还带着隐隐的惊恐。
“干爷爷,陛下到底怎么了?”小内侍白着一张小脸发问,单薄的身子竟还微微哆嗦着,声音也不禁打起了颤,“那位都死了那么久了,陛下怎么还要我们布置坤宁宫,就好像、就好像要和那女鬼洞房一样。”
“放肆!”钱三双眉一凛,厉声呵斥道:“什么女鬼不女鬼的?你干爹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陛下已经昭告天下,那位如今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
话虽这么说,但钱三的眼底也忍不住冒出了一丝寒气——这皇后娘娘可是死人啊!
“爷爷别生气,是孙儿不会说话。”小内侍啪啪啪地往自己嘴上打了几下,忍住心里的恐惧战战兢兢地问:“娘娘和陛下是怎么认识的?怎么那位都仙逝了,陛下才想起封她为皇后?”
钱三的脸紧紧皱了起来,极其严肃地睨了他一眼,“主子的事少打听!别怪我这个做爷爷的没提醒你们,有的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说罢他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这个干孙子给打发了。
等人一走,钱三就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跪到地上双手合十念叨起来:“林姑奶奶,不、不!皇后娘娘,算奴婢求求您了,您现在也终于有了名分,就算陛下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如今也都偿还了。就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陛下吧,不要再缠着他了!”m.178xs.com
“我没有缠着他。”姝音弱弱地回了一句,听着别人这么求她,还怪难为情的。
钱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整个人瑟缩得更厉害,声音也带了哭腔,“娘娘!奴婢求求您,奴婢给您磕头了,请放过陛下吧!他如今真的很不好,吃不好、睡不好,每日里又有那么多公务等着他处理,再这么下去,哪里撑得住?”
姝音不自在地别过头,呐呐道:“我、我劝过了,他听不到呀。”
钱三自然也听不到她的话,自顾自哭哭啼啼地继续诉说着,“娘娘,陛下极是自责愧疚,为了赎罪真的做了很多,不仅为您和您的家人伸冤做主,还在一个老和尚的建议下,戒掉了荤腥,就为了给您祈福。
您是不知道,因为这次给您封后的事情,陛下受到了多大的质疑,内阁的几个老大人都吵翻天了,消息一出,举朝哗然,外头更是传陛下神志不清……”
姝音的心里堵得慌,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飘出了这间屋子。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姝音神思恍惚的在坤宁宫四处飘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竟不知不觉地进到了内室,看到了那个身着红衣的熟悉身影。
他这样穿真好看。
姝音如此想着,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她和他终归人鬼殊途,那个公公说得对,自己不应该再待在他身边了。
可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明明与他才认识才不过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一想到分离会这么心酸难忍?
这样的陌生情绪让姝音很是困惑,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一阵风吹了过来,撩起了屋内的绮罗帷幔,也带来了一丝异常的凉意。永安帝一顿,抬头向姝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唇角微扬,“你来了?”
姝音的目光落在他满是惊喜的面容上,终是没忍心不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飘了过去,在那莹莹闪烁着的龙凤花烛上吹了一口气。
火光瞬时摇曳了起来。
最后一次,她要好好与他告别……
永安帝眼里的笑意更深,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既然你在,有些仪式还是不能省的。”
姝音成过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动,可永安帝却不知道,拿起了旁边用红丝线牵连着的合巹杯,自己喝一半,又把另一半撒到了地上。
“我就当你喝了。”他笑着说道,满目温柔。
姝音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水汽弥漫的眼睛里翻涌着深切的悲伤。
若她还活着就好了……
永安帝从衣襟里摸出了那块写着“宝儿”二字的玉佩,珍惜地抚了抚,眉眼渐渐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悲恸。
他苦笑了一下,把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轻语呢喃:“谷则异室,死则同穴。死生契阔,从此以后你我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姝音心里一痛,缓缓睁开了眼睛从梦里醒了过来,可心里却还是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伤。
这次的梦,倒像是一段久远的记忆。
姝音越来越确信,自己上辈子死后应该以某种存在跟在了那人身边。她能感觉得到,梦里面的那个自己,对永安帝似乎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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