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禹难以置信地看着九妹:“你开玩笑的吧?”
“我开这种玩笑干什么?”
“那你上次怎么不说全了?”
陈慧叹口气:“这个大姐,我们从小没见过,村里的人也不知道,我爸我妈不让我们乱说,时间久了,都把她忘了。”
“切!你是把我当外人吧?”赵小禹不满地说。
“九哥,天地良心!”陈慧解释道,“是真的忘了,你想想,都过去多少年了,从没见过的一个人,谁还能想起她来啊?”
“你家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赵小禹问。
陈慧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嗯,大事是没有了。”
“小事呢?”
“小事我怎么说?”陈慧苦着脸说,“某年某月某一天,吃什么喝什么,晴天还是阴天,下没下雨,房子漏没漏……我哪记得那么清啊?”
赵小禹沉默片刻,嗤嗤地笑了起来:“这么说,这个大姐也是嫁了个二手货?”
“就是二婚嘛,什么二手货?”陈慧幽幽地叹口气,“当初我大舅收留大姐,大概就是想让她赚钱的,后来也确实得偿所愿了,听说她嫁的那个人很厉害,做融资放贷生意的,黑白两道通吃,早早地就开上了桑塔纳,九十年代,他就给我大舅家两万元的彩礼。”
“那大哥和这个大姐来往多吗?”赵小禹又问。
“应该不多,不然大哥怎么说,他没去过定东市呢?但他们小时候一直在一起,七八岁的时候分开的。”
“大哥去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瞎猜的,这不看见你着急吗?也许他并没有去找大姐。”
陈子荣确实是去找大姐陈丽梅了。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一个亲人的话,那必是大姐,毕竟他们在娘胎里紧紧依偎了十个月,又朝夕相处了八年。
大姐仅比他早出生一个小时,但在八岁以前,大姐一直保护着他。
那时的陈子荣很胆小,并不像现在这么天不怕地不怕,性情乖张,身体也瘦弱,因为是“没娘孩儿”,常常被同村的小伙伴嘲笑和欺负。
每当这时,大姐就提根木棒冲上去,和那些孩子拼命,把他们打得鼻口鲜血。
大姐每次打人的时候,总要大喊大叫,“我们不是没娘孩儿”,“我们有妈妈”,“再让你欺负我妈妈”,仿佛不是为了弟弟出头,而是为了从未谋面的妈妈讨回公道。
在那时,陈子荣觉得大姐就是神。
但这份亲情,随着姥姥和姥爷的相继离世而被迫舍弃。
陈子荣清楚地记得,1975年正月初九那天早晨的情景。
那时姥爷已去世两年多了。
那天,天阴沉沉的,一早,姥姥把陈子荣和大姐叫到身边,说:“丽梅,子荣,姥姥要走了,你们去找你大舅吧,他会收留你们的。”
两个孩子并不太懂“走”的真正含义,问:“姥姥你要去哪?带我们去吧!”
“去很远的地方,我不能带你们,那里不收你们。”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回来了,长住在那里了,你姥爷也在那里。”
两个孩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姥姥劝道:“不要难过,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你们走吧,今天就走,再也别回来……”
陈子荣哭着说:“我们不走,我们要跟着姥姥一块走……”
姥姥说:“那里路太远,得走一辈子,你们还小,去不了的,你们还是去你大舅家吧,早上走,中午就到了,多穿点,带点干粮,出了村,往西一直走,遇见村子就问问路,别走错了……丽梅,你是姐姐,多照顾弟弟,快走吧……”
姐弟俩不走,姥姥生气了,抬起一只手,指着姐弟俩,颤抖地说:“你们是要气死我吗……”
及至多年后,陈子荣才明白,姥姥为什么要赶走他和姐姐,她是不想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在姥姥的执意要求下,那个早晨,姐弟俩穿上了白茬羊皮袄,戴上了黄棉帽,带了两个残缺的窝窝头,踏着回暖的寒潮,离开了村子,向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进。
说未知其实不准确,姐弟俩以前跟着姥姥和姥爷去过几次大舅家,依稀记得路。
在那个出门全靠走的年代,人们对路的记忆总是非同一般。
天阴得越来越厉害,走到一半路时,下起了雪。
雪越下越大,吞没了前进的路,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那时陈子荣累极了,也饿极了,两个残缺的窝窝头很快吃完了,也消化完了,他只想躺下来睡觉,哪怕冻死在这漫天飞雪的荒郊野外。
姐姐不停地催促他,拉扯他,他才没有倒下。
去了大舅家时,陈子荣已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炕上就睡过去了。
大舅要去看姥姥,舅妈说,等天暖了再去吧。
大舅说,天暖了,怕人都臭了。
舅妈说,臭就臭了嘛,现在两个活人都没法安置,谁还顾得上死人呢?
最后大舅接受了舅妈的建议,没去看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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