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可一世的匈奴人胆丧命亡!为什么?因为匈奴人是井底之蛙,贪小利而舍大业,自认弓马无敌,空有满国之财却不知强国治军。如果匈奴单于早知励精图治,虚心向汉人学习,扬长避短,他们的铁骑又岂会绝迹漠北!”
他目光中透出一股苍凉之气,与我一同追怀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千百年后谁可预料?也许我们都不过是车轮下一颗碎石。
“正如你所言,昔日匈奴就像今日契丹。虽已独立,部落酋长们却仍只知掠夺强劫,不知高瞻远瞩。”他又指南方,“你再看南面,渤海、燕云……父汗与我打下的土地,现今都在我治下。这里除契丹人,还有渤海人与周朝数万汉人。他们中能工巧匠众多,煅冶、垦荒、纺织、畜牧、修筑、建桥……天福正是借助各族人之力,才能建为塞北长安。”
他继续道:“我父汗早有改革弊制,推行新政的决心。要建立统一的兵源,统一的朝廷,要在契丹境内推广新政——南北面官制。北面官制授契丹人,南面官制授汉人,以国制治契丹人,以汉制待汉人。这正是你在平叛中所言治国之策!我爱慕之人,有大胸怀,大智慧。希望你,正是这样的女子!”
他这样坦然道出,我心中又羞愧又激动。在彼此的两两相望中,似乎我们曾经的一切距离、猜忌和隔阂都消失了,有一种新的情感悄然燃烧起来。
“但是新政将破坏原有部落制,损害部落酋长利益,必然遭到他们的极力反对。改革只能从南方开始推行。南契丹靠近汉族聚居地。契丹人多年与汉族杂居同处。无论是战争,通商还是民间往来,都使得各部落逐渐改变游牧习性。所以当年父汗令我到东丹为王,又赐我述律家侧妃。因为南方最强的述律部,是新政的坚定支持者。”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有些感伤,“但就在攻下幽州,打下渤海,新政之推行只欠东风之情形下,父汗竟突然……”
我握紧他的手。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父汗猝亡,我在汗位的争夺中落于下风。或者说,我当时只顾悲伤,根本失去了争夺汗位的雄心和先机。所以,我被迫留在东丹,舍弃上京旧部,舍弃北方大片土地。但是,我从未敢忘怀父汗遗愿,要在东丹完成他未竟之事。然而,各族百姓习俗迥异,矛盾日增。契丹贵族怀念旧制,无法容忍汉人地位日高。更加上渤海旧势力暗地里居心叵测的挑唆,部落中上下都说我重汉弃祖,贪慕汉人虚文俗礼,振兴之路注定荆棘密布。”
我忧心道:“新政若成,契丹扬威四滨,你彪炳千秋。此路若走不通,你不仅会失却现在的一切,还将留下万世骂名。”
“这件事必须我来做,也只能由我来做。万世骂名有何惧,为我父汗之遗志,为契丹万民之未来,我从未退缩过!”
他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意气,仿佛苍茫大地不过挥手沉浮。神情中的傲然与霸气,似乎天地间地一切都不放在眼里。而那豪气中,却蕴着轻易难以察觉的无奈与悲凉。
从未如此靠近他的心灵,我百感交集,“到今日,我才真正了解你。”
耶律楚目不转睛地注视我,清俊面色虽然淡然无波,但眼中却隐隐暗云涌动,“在这一切中,我唯有一个私心,那就是你。”
“大汗!”我已止不住哽咽,“心怀天下的人注定会成功!你确是草原上的雄鹰,辉耀长空。你既有凌云壮志,也有爱民之心。你的杀戮,正因你不能容忍自己的子民被残害。但我恳请大汗,不能只靠以血还血的霸道杀戮来守护子民,更不可靠此开拓疆域。你还要有一颗慈悲之心,这样才能使天下人都心悦诚服。王道治国,仁者爱民,即便以暴易暴是必须的手段,无奈的选择,也要克制手中刀剑,使它少伤无辜。”
说到这,我胸中也是豪情难抑,不自觉走向他寝宫中的长案。案上正横铺一纸。我执笔在手,挥毫写下,“天下大仁。”
他近身看我书写,极为动容,坚毅道:“我决不负卿之言!”说罢另取过一支笔,在“天下大仁”四字后写下,“永志不忘。”
此刻此际,眼前这个人已经深深征服了我。他胸怀丘壑,心若瀚海,勇达天下,泽被万物。过往我对他种种,有畏惧、感动、顺应,还有算计与猜疑。而现在,我的心里,只留下敬与爱。
有人骤然推开殿门,殿中火苗猛地一阵摆晃,几乎灭去——刚沉浸于幸福中的我的心也惊跳不止。
“大汗,不好了!律妃娘娘她……小产了……”
梦境中的猩红色变成了事实。我死死瞪着进来的两位掌事,手中笔无声坠落,正落在我写下的“仁”字上,似极一个绝好的反讽。
她还是小产了……虽然用药五日后我已下令停止一切行动。按庄太医所授之法,为避免被查出,留仙奉命下在暖炉中的堕胎药是逐日增加分量,到第十日才会完全起效。
然而事实是,五日,已经足够杀死她腹中小生命!我不能为他诞下子嗣,却又害死了他的孩子!
我什么也感受不到,耳中像塞满了棉花,很努力才听清耶律楚的声音,“我去去就来。真真,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让你难过了……”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全都没有听见。
空寂的大殿里只剩下我一人,这样安静。这一刻心间的碎裂,像冬日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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