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战线过长。东丹已入冬。一旦补给线被完全破坏,周军必然不攻自破!”
我回忆萧史那日所言,担忧的确实就是耶律楚破坏周军补给线。但是棘城与辰州隔着茫茫渤海。我从未听说黑鹰军有兵船水军,能行海战。难道八万人从渤海上空插翅飞来?
耶律楚见我视线在渤海湾两侧来来回回,指示我道:“现在已是十一月,过不了几日,渤海就要上冻。渤海水浅易结,冰坚之处,可行骑兵!”
我恍然大悟,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原来你是要踏冰而来,奇袭棘城!”
“对。”他道,“拿下棘城,切断周军运输线。”
“既然如此,”我道,“你当留辰州以待冰冻之日,不该回来。”
耶律楚站起来,也不召帐外侍从,自己向火盆内添了更多炭块。火焰顿时往上直蹿,送来一阵暖意。他的脸在火光中显得越发凝重,“天福是东丹心脏,回周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强攻。这里不可久留,我要带你走。”
原来,耶律楚星夜奔驰回到天福,先去妃离宫,听侍女说我来了议政帐才又转到此处。
“带我走……”我转首看向帐内一切,“你要舍弃东丹都城吗?”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人间地狱。”耶律楚眉心一蹙。
迷离的目光再次漫向地图上的天福城,还有打在它周围的那些攻守标记。军队前进后退的每一步,都是无数鲜血铺就,围绕着这些看似无意义的符号,有多少生命轻如飞羽般消逝?若真实的国界能如地图般轻易涂改,和平可否重新被召唤……
我终于理解了杀戮。
“什么时候动身?”
他道:“明日一早。”
我请求道:“我想再看一看天福城。”
我们携手登临永安台。鞋尖镶坠的美玉和脚下的古朴石砖击撞,发出轻灵的丁当声,在这个静暗的午夜显得格外幽远。
最高处,都城匍匐脚下,芸芸众生,人间烟火。
远处大漠无尽,在月光下一片银白,沙浪浮荡似海浪波涛,汹涌半天。稍近处,密林交织,蜿蜒无尽。城北长河滔滔飞泻,向南急流。在巍峨的城墙庇护下,虽然数百里外杀伐正酣,此处却是一片祥和宁静。城楼上林林立满的黑鹰守军也使天福宁静中呈出威严。在我们脚下,万千灯火与月之华光相映,缔造这繁华尘世。我从未去到天福城市井中,但此刻却能想象白日里市肆鼎盛,商贾热闹之景。
不过数年,旧日渤海已经悠远得像一页一触即化为碎片的古书,包括它曾经的战火伤痛都恍惚而不可捉摸。
我又想起萧史曾引我去看的旧宫,那些尸体与断壁残垣。这数百年的古城已历尽苦难,是否知道自己即将再遭战火荼毒?会否在再一次的洗掠中万劫不复?
我轻轻放开耶律楚的手,远走数步,与他对面而立。
“黑鹰将领全部的家眷,你的臣属,都还在天福城中。”
耶律楚寒声道:“数位重臣已到辰州。其他人一个也不能走。动一动,回周便知道我的主力不在天福。”
“那么我……也不能走。”我顿一顿,平静而坚决地说道。
他闻言,眸心刹起波澜,方欲开口,我伸手推掌,请他勿言。
“我是你在天福唯一的侧妃。你为我贬斥律妃,黑山取蛇,这些事众人如何看待?如若明日你离去,而我亦不见,天福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回周联军又会怎么想?”我道,“所有人都会说,东丹王丢下满城百姓与臣子,自己带着女人跑了。”
耶律楚淡淡道:“我名声一向不好。”
“于东丹举国来说,我不能走。我留在此处可安定人心,亦可迷惑回周。除非你能保一城百姓与手下将领家眷的安全,否则决不能只保全我。大汗你不能做自私之人。
“于你我来说,奔袭锦州,本就是孤注一掷,一路艰险又岂能道尽?因为黑山取蛇,已经枉送上万黑鹰军士性命。我不能再跟着你成为负累。况且你知道我的身体,根本无力随你千里行军!”
我们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他眉间深海般冰寒,我眸中冷玉般决然。
良久,我淡然一笑,“这些,大汗你又岂会不明白?”
“现在情势,天福绝守不住。不然,我也绝不会弃它,冒偷袭锦州之风险。”耶律楚深深看向我,“我走后,回周联军来时,谁人可保你?”
“我可自保。”
他侧目一瞥,“你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你错了,”我望向远处的天福城门,喉间有割裂般的疼痛,“我当然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我长于深宫,自诩金枝玉叶,从不闻人间疾苦。我所谓的痛苦烦恼,无非是为赋新诗无病呻吟。晋惠帝道‘何不食肉糜’,我也曾发类似感慨。后来,猝不及防,苦难就降临。借着侍女的名字和身份,我才逃过火刑。因为另一个侍女的替代,我才免于更早地受辱。但是,为什么是我应该活下去?是我的命更值钱?还是燕国公主比她们更高贵。我曾经那么仇视契丹人,但现在我明白,大周人、契丹人、渤海人……从你我,到全天下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一样宝贵!没有人生来应为草芥,也没有人注定永为王侯!”我满含热泪看向耶律楚,“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和每一个期盼着黑鹰军胜利归来的契丹妻子一起。”
耶律楚的目光极静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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