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第308章 狗命(1/3)

  高见看着覃隆的神意。

  覃隆从小就在这片冻土荒原的地洞缝隙里,像冬眠的虫子一样,靠着偶尔捕获的鼠兔、收集的雪水,沉默而坚韧地活着。

  洞壁的泥土温暖干燥,虫豸窸窣爬行的声音是唯一的伴奏。

  他习惯了这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习惯了与虫豸为邻,习惯了在狭窄的温暖里汲取活下去的养分。

  父母饿死的惨状早已模糊,只留下一个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活着,像石头缝里的草根一样活着。

  直到那个风雪交加的黄昏。

  这种小雪很烦,因为雪粒子不多,也无法产生积雪,白白冷了许久,但雪粒和沙粒混在一起,压根没办法喝,只能湿润一下地皮而已。

  所以覃隆和以往一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洞外寒风如鬼哭,卷着雪粒子砸在冻土上,发出沙沙的碎响,覃隆正蜷着,就着最后一点雪水啃一块硬得像石头的肉干,挖出来的洞口遮挡的枯草败叶猛地被撞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气灌了进来。

  一个人影滚了进来,沉重地摔在洞底的泥土上。

  那是个剑客,剑客拿着一把短剑,说是剑客,但和流浪汉也没什么区别。

  他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灰和几只受惊的甲虫,那人蜷缩着,像一头濒死的猪。

  之所以是猪,是因为小时候,覃隆见过一次富户杀猪,那头猪就是被这么按在地上,然后一刀捅在脖子上,血咕噜咕噜冒,但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微微的嗬嗬声,只是僵直的挣扎。

  现在这个人也是这样,他僵直的躺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上裹着的破烂皮袄浸透了暗红的血,又被低温冻成了硬壳,像披着一层血色的冰甲,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凌乱纠结、沾满血污冰碴的须发。

  “水……”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像砂纸刮过铁皮。

  覃隆没动,只是攥紧了骨头。

  那人似乎耗尽了力气,头又垂了下去,喘息声更重。半晌,他用尽力气,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哐当一声丢在两人之间的泥地上。

  那东西很短,乌沉沉,哑暗无光,沾着泥污和血渍。覃隆认得,那是一把短剑,剑柄缠着破烂的麻绳,剑身比寻常匕首要长些,却又远不如那些世家公子腰间悬着的三尺青锋。它躺在地上,像一块不起眼的顽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凶戾之气。

  “换……口水……”那人喘息着,眼睛死死盯着覃隆手边的皮囊。

  覃隆犹豫了很久。

  风雪在洞外呼啸,洞内是濒死者的血腥气和沉重的喘息。他看着那把短剑,铁做的,铁很贵,肯定比雪水要贵。

  但雪水也不便宜,要去很远的地方背回来。

  最终,他权衡了一下,慢慢挪过去,拔掉皮囊的塞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那人像渴了八百年的恶鬼,一把抢过,咕咚咕咚猛灌,冰凉的雪水顺着他的嘴角、胡须流下,在血污的皮袄上结成新的冰晶。喝了大半,他才停下,长长地、痛苦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活过来一丝。

  “小子,”他抹了把嘴,眼神锐利地钉在覃隆脸上,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点力气,“剑不能给你。”

  覃隆急了。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欺骗’。

  但那剑客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教你本事,你一个人能在这里活下来,也算是有点底子,我不能把东西给你,但我可以让你跟我学,学学怎么用这个东西。”

  说着话,他似乎是想挽个剑花,展现一下自己的技艺,但很显然他不擅长这个,以至于短剑在剑花还没完成的时候就脱手飞了出去。

  场面有点尴尬。

  覃隆反应很快,只尴尬了一瞬,他就像是一头小兽一样冲向短剑。

  这是他的!

  用水换的!

  可这一瞬,在他扑过去的瞬间,他发现,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脖子上,多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很轻,很浅,但还是很痛。

  “花招我不太擅长,但你看,我还是有本事的吧。”

  “想不想学?你这口水就是学费,已经交了。”

  覃隆咽了口口水。

  就这样,覃隆有了师父。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师父,他就喊这人师父。

  一个被仇家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自称剑客,却全然没有剑客的风度,更像是一条野狗的师父。

  师父伤得很重,内脏恐怕都碎了,全靠一股狠劲儿吊着命,但他就是没死,一口水下去,好像又活了。

  就像荒漠里那些枯黄卷曲、看着一脚就能踩成齑粉的野草,都干枯了,看着都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但只要一场微不足道的雨丝飘过,第二天,那草根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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