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府。
往日肃穆的府邸如今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岑夫人倚在正堂的紫檀木椅上,手中紧攥着一张平安符,符上字迹已被冷汗浸透,晕开一片模糊的墨痕。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门方向,仿佛下一刻就能看见长子归来的身影。
“老爷……”
管家颤声禀报:“玉泉山附近都寻遍了,城东、城西也都贴了告示,就是不见大公子踪影,也没有贼人递来只字片纸……不像是,寻常贼人的做派……”
岑长倩负手立于窗前,身体微微佝偻着,冷声道:“继续找!”
“是。”
管家心中叹气,缓慢退出书房。
就在这时,有下人禀告,地官尚书路辅元、纳言欧阳通两位大人来了。
岑长倩一愣,下意识就要拒见,那两道身影已穿过回廊,身法飘忽,快步走近。
岑长倩叹息摇头。
路辅元满身杀气,直接怒道:“还找什么!我二人已经查看过玉泉山下的厮杀,崔静舟、莫怀远分明是死在那七个凶徒手上!以岑公眼力,明知如此,还在这里自欺欺人吗?赶快救人啊!”
欧阳通面色凝重:“灵原若真落入周兴手里,岑相可要早做准备,大理寺的酷刑,他只怕承受不住。届时周兴必会借题发挥,构陷岑相谋逆,如昔日魏公一般……还有武承嗣在侧虎视眈眈,朝中风向……恐生剧变啊!”
岑长倩闭目长叹:“糊涂!老夫三番五次叮嘱尔等闭门自守,今日竟还敢登门?京兆尹府衙大门紧闭,武家子弟却在街上纵马巡弋——这风向,你们还看不明白么?”
他的脸上满是悲哀之色,认命似的说道:“既已触怒武氏,又屡谏大云寺劳民伤财之弊,今日之祸早在老夫预料之中。如今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四处搜寻稍慰己心罢了!”
他猛地睁眼,抓住二人手腕,声音嘶哑如裂帛,恳切说道:“老夫这条老命折了便折了,但若连累你们卷入——皇嗣在东宫本就如履薄冰,尔等难道要让他彻底沦为砧上鱼肉吗?!”
路辅元闻言,手中茶盏啪地捏得粉碎,热茶混着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他双目赤红,压低声音道:“岑公,如今朝堂之上,除了您与狄阁老,还有谁敢说一句公道话?就算我等安然度过此劫,能抵得上武承嗣、周兴一字一句吗?”
欧阳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惨笑道:“当日反对立武承嗣为储的,可也有狄阁老,怕只怕周兴同样会对他出手,若你们都……唉!”
他重重叹息一声,满心绝望。
岑长倩闻言身形一晃,扶住案几才勉强稳住身形,喃喃道:“怀英……他向来机敏过人,应当……应当懂得自保之道。”
话虽如此,声音里却满是忧虑。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窗外一阵冷风卷过,吹得院中古柏沙沙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
忽然,管家急匆匆捧着一方素笺走进院落,禀告道:“老爷,方才有个小沙弥送来此物,说是大云寺的香火单子。”
三人一愣,不明所以。
岑长倩意识到有问题,接过单子,挥手让管家退下,展开素笺,只见上面用寻常账目格式写着:
“香火供奉:檀香三炷,待燃于佛前;金箔十张,暂存功德箱。
——信女李居士。”
路辅元眼尖,发现笺角有道新月般的银线,再联合“信女李居士”五个字,三人心中都有了想法。
欧阳通接过素笺,在烛火下轻轻烘烤,笺上渐渐显出几行淡墨小字:
“诸公明鉴:大厦将倾,暂避锋芒。忍辱负重,以待天时。
大云寺前,自有转机。”
三人盯着素笺上显现的字迹,室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声响。
路辅元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虽然不知道能有什么转机,但此时此刻,太平公主传信,李家之人出手,颇有种吾道不孤、薪火犹存的振奋!
这位向来刚直的尚书喉头滚动,竟一时语塞。
欧阳通盯着纸笺看了又看,仿佛在确认是不是幻觉,而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论能不能成,有此心就足够了!
岑长倩的目光在“自有转机”四字上停留良久,忽然轻笑一声:“好一个‘李居士’……”老宰相低语着,将素笺移向烛焰,火舌舔上纸角,任由灰烬如蝴蝶般纷飞:“看来老夫这把老骨头,还得再撑些时日……”
话音落下。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十余名身着褐衣的大理寺差役闯入院落,为首之人阴鸷瘦削,一袭正三品紫袍。
正是大理寺卿周兴。
“岑相。”
周兴拱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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