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应被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不过头脑一热,便化形成蛇,钻进了大坝上的洞眼——如果是陆酿的话,一定会有比这要聪明多的办法的,但那个时候,景应只觉得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只是一念及那些他所珍视的人与物,都将因此化为乌有时,心中便涌起一种急切的冲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卡在了那暗无天日的穴眼中。
猛兽般的洪流自身后推挤着他,柔软的蛇皮被粗糙的洞穴磨蹭得生疼。他吸了一口气,专注凝神,将身体慢慢膨胀、膨胀,直到四壁传来的压力让他无法呼吸。
涌入洞眼的湖水还在猛力地挤兑着他,可他已被死死卡在洞中,再不挪动分毫,他开始害怕起来,后悔自己要逞什么英雄。
因为自己而得救了的鳞门百姓们,会记得自己吗?市井之间,会流传起堵在水坝洞眼里的一条青蛇的故事吗?还是算了吧,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寒碜……
渐渐地,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边什么也听不到,身体什么也感觉不到,疼也好,痒也好,什么也感觉不到,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中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一张尚且稚嫩却又透着老成的脸上,那浅金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别叫我蛇崽子,没礼貌的家伙。”
景应从没告诉过陆酿,十三年前,他一个人忿忿地从育幼园的教室里跑出去的时候,多希望有人能来拉住他,而当他心灰意冷地躲在草丛里的时候,又多希望有人能来找到他;所以,当有人从身后拍他肩膀,对他说“不要乱跑”的时候,他心里有多开心。
是啊,怎么能叫你蛇崽子,你可是一条龙啊。
景应自嘲地想着,然后像是放弃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个瞬间,他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好轻松,又好沉重,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间流窜,一种从未感受到过的力量在他体内狂乱地叫嚣着。
意识和身体一起升腾起来,关于世界的感知又渐渐回到了身上。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那些风雨分明地裹挟着他,他却觉得一切都不在话下。
现在的话,就好像什么都能做到一样。
青绿色的巨蛇蓦地睁开了眼睛,两对翅膀自身后展开,似乎能够遮天蔽日。
巨蛇仰天长啸,发成磐磐之声,天地仿佛也为之震颤。
有什么东西从巨蛇的腹部滚了上来,滚过他的脖颈咽喉,从那张嘶吼不止的口中喷薄而出,焚天噬地的火焰在岳和山的上空熊熊燃起,将这滂沱的大雨在一瞬间蒸干。
“怎么可——”能字尚未脱口,银色的巨龙便被赤红的烈火吞噬,泛着冷冷银光的鳞片转瞬化作了散入尘埃的无数齑粉。
夔风停了。
“……酿,陆酿!”
陆酿隐隐约约地听到身边有人喊他,可他觉得好累,一时不想睁眼。
“陆酿!你别吓我!快醒醒!”
好吵啊,现在是几时,可是要错过了去书院的时辰?
“陆酿!”
“吵……”
他勉为其难地睁开眼睛,一瞬间闯入他眼中的是烈日的光芒,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闪瞎,他正要闭眼躲开,一个脑袋便出现在他头顶上方,为他遮去了那恼人的光线。
“陆酿,你还好吗?”景应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凑到他的脸庞,一脸关切地询问,“吓死我了!刚才我探你鼻息,你都已经没气儿了!”
“你怎么在这?”陆酿觉得躺着说话不太体面,便要用手撑着坐起身,哗啦一声,盖在他肩头的衣服因为重力的作用而跌了下去,颓然落在他的怀中。
“……”
景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陆酿则面无表情地扯起衣服,动作优雅地穿戴了起来。
叮咛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他低头一看,一串黑不溜秋的金属环正乖巧地躺在他的脚边。
这一声,像是信号一样,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开始缓缓地在他的脑海里复苏过来。
转瞬即逝的火焰,五行阵,景留年,水坝,景应……
青色的巨蛇,金色的眼瞳,张扬的翅膀。
在顷刻间停止的暴雨,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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