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几人一起吃饭时,聊起如今县里的情况,秦简音想起壶底城的乞会,感慨道:“要是天下孩童都不必辛苦劳作,能吃饱穿暖,并且也能去学塾读书就好了。”
读书能明事理,长见识,即使不去科举入仕,多念书也能有所裨益。不见卢员外家财万贯,还对读书人以礼相待,教导子女念书写字。
楚阳憧憬地说:“等县中有些余钱,咱们一定办一个穷苦人家也能去的书塾。”
众人想象着将来青石县一片朗朗书声,人才辈出的盛景,便觉眼下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县中事多,秦简音到了卢家也不轻松。
霍老先生知道他在给云姑娘讲《论语》,便把大公子卢告也带到他的书房听讲,说虽然自己以前讲过一遍,还是不如让卢告多听听不同的见解。
虽然卢告的理想是做个大商人,不过一直没落下学业,自然一百个赞同,但是卢云可烦透了,或者说,她嫌书房里人多碍事。
平日她读书的时候,连侍女都得乖乖待在一边,不被允许多在书房走动。
她还牢牢记着呢,霍逸有一回说她没个端庄的样子,顽劣不可教。这可真恼人,谁愿意整日听老学究责骂呢?
因此卢云老大的不乐意,拉着个脸,书页掀得哗哗响。秦简音略提了几句,她才稍微消停一会儿。
今日秦简音讲到了“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1一句。
对这句话,秦简音的解释是,人人也许都会遇到困难的境地,但困窘之时,君子可以长久固守本心,而小人就容易放纵,胡作非为。
卢告问道:“学生知道固守本心是要坚持好的品德,可是胡作非为该做何解?是偷盗骗抢、欺凌他人,还是祸乱朝纲?”
单只说胡作非为,那么定义就很宽广了,或是骗人钱财,或是扰乱天下安宁。
秦简音笑道:“卢公子思虑周全。以余愚见,不从礼,害他人,是胡作非为。”
不尊礼法,妨害他人,若是君子,哪怕陷入困境也不会如此作为。
卢告好奇,请他细细讲解如何才算作不尊礼法。
待他解释之后,霍逸忽然问:“可若是没有途径脱离困境,即便固守本心,意义何在呢?”
秦简音道:“身陷困境,有一线生机,那便追寻不息;如若毫无希望,不见光明,也应安贫乐道,坦然待之。”
“说起容易,要做到可难啊。”
霍逸叹道,神情有些黯然,大约是想到自己屡试不中的经历,感念颇多。
安贫乐道,写在纸上,不过轻飘飘四个字,加诸于身,却是道不完的辛酸。
“在晚辈看来,固守本心,即使为工为匠,为奴为仆,身遭百难,亦不可令人摧折。”秦简音回顾自己一路来到衮州的境遇,勾起唇笑了笑,目光一转,其中似有潋滟水波。
他这一笑,叫卢云看呆了。
霍逸惆怅地摇头,“可工商并非正途,为奴更是辱杀人,如此尚有本心存否?不过‘穷斯滥矣’。”
究竟什么才算得“穷斯滥矣”?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昌国从前反击辰国,可后来西征伐辰,积年所作所为是君子,还是小人呢?
征战杀伐、并地破城,体现在个人身上,是一件祸事,是上头换了主事官员,是谁家遭了难,谁家死了人。在更大的层面上,是律法变动、地方安宁,是一个国家生死存亡,是一个朝代的兴衰。
辰国灭亡,可昌国却较往日更加富裕,更加兴盛,治下百姓安康幸福。
好武兴征,是对是错?君子小人,真是简简单单就能定义么?
秦简音扪心自问,不能。
见他出神良久,卢云还以为他被为难了,有些不高兴。
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有颗争强好胜的心也是常事,哪管两人话里的玄机,只是不想看见自己的夫子落了下风。
而且卢家便是商人发家,霍逸刚刚言语间说到工商皆非正途,触了她的霉头,她就非得戳一下霍逸屡试不中的痛脚。
她冷笑一声,道:“那霍夫子你为什么不去科考当大官,偏偏待在这穷乡僻壤小地方,给商户出身的子女当夫子呢?岂不也是‘穷斯滥矣’?难道这就是你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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