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之的屋子如他整个人一样萧然,一桌一椅一榻一柜,只桌上书卷整齐,笔墨林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虽知师兄一向如此,清词还是蹙眉:“这也太简素了些。”她忍不住揶揄道:“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君亦效圣人乎?”
宋蕴之摇头:“师妹惯会拿我打趣。”
知宜指挥着小厮将带来的东西抬进来,又细心整理安放好,清词便一样一样说与宋蕴之,有银霜炭,取暖既快,又没有烟熏火燎气;有府里针线房做的厚衣,天气渐冷,记得拿出来穿;有她按着师兄口味做的点心,可以和同窗分享。
即便这般絮絮,清词也仍有些不放心,因父亲在信中有提到,宋蕴之常常一读书便废寝忘食。
宋蕴之虽知清词一向细心,但仍感头痛,只得连连应道:“好,好。”
“要记得物尽其用,别只应声。”清词瞥了他一眼:“也幸亏你孤家寡人一个,若是我有嫂子,岂不委屈了?”
对此,宋蕴之不过淡淡一笑:“我如今功名未成,身无长物,若是哪位姑娘与我一起,才是真委屈了。”
师父师娘待他极好,并未因他与清词彼此无意而有丝毫疏远。尤其是清词出嫁后,老两口将他的婚姻大事始终挂在心中。
他是青州有名的才子,已过弱冠之年仍形单影只,不是没有对他有意的姑娘,然他无心于此。
只因有一人,曾惊艳他的少年时光,从此之后,世间风景,再不及她,纵人海茫茫,芳踪杳杳,终不能忘。
除却巫山不是云。
宋蕴之目中闪过一丝落寞,清词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但见宋蕴之的神情,她心中却笃定了许多。
盖因在公主府,关于宋蕴之,她与顾纭有过一番恳切深谈,顾纭如是说:“阿词,过往再值得缅怀,我们也回不去了,若你见到他,若他不问,便不要提起我了。”
她道:“因他没有责任承担我的一生,无论是基于承诺,还是道义,而我亦无需他这样做,你明白吗?阿词。”
彼时顾纭穿着一身公主府的侍女服饰,十指纤纤,穿针引线,娇柔粉色映衬下,容颜仍如二八少女,言辞间却已历尽沧桑。
“可是若师兄的心意未变呢?”
“那就交由命运吧。你该知道,我早已不奢求了。”她淡淡一笑。
顾纭虽如此说,但清词对师兄有着莫名的信心,况且既话已说到这里,或许今天便是一个适合的契机,将宋蕴之的心意问清楚,也省得两相耽搁。
是以,她只不过迟疑了一瞬,便轻声道:“师兄,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其实那日你去国公府我便想问了,只是被晴姐儿打断了。”
宋蕴之眸光深邃,静静看着她:“且说。”此时他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清词接下来所说的,事关重大,一个字都不能漏听。
“若故人依旧,师兄,你的心意,是否仍如当年?”终是问出了口,清词如释重负。
宋蕴之闻弦歌而知雅意,巨大的惊喜一瞬间席卷全身,他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感,问:“你找到纭娘了?”
清词“嗯”了一声。
“她如今在公主府。”她告诉他,“只春闱在即,她不愿扰了你的心神,嘱我不要在你面前提起她。”
“我却是有私心的,师兄。虽我与你一同长大,但在你与纭儿之间,我始终偏心纭儿更多一些。”
“纭儿她实是受了太多的苦。”清词坦白道。
宋蕴之定了定神,阖上了眼,尽管入京前他有着这样隐隐的期盼,却仍然不敢置信。清词说的每句话他都听懂了,却似又没有听懂,再睁开眼时,他目中泪意闪烁,唇边却笑意渐盛。他道:“纭娘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心甚慰。”
“谢谢你,阿词,谢谢你找到纭娘。”
清词不知,当她问出口的一瞬间,对他而言便如聆听玉旨纶音,他试图维持自己一贯从容淡定的君子风度,却控制不住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清词不知,相思最苦,是以不敢相思。不是他有多勤勉,而是唯有将自己没入浩瀚经书,沉浸于先贤之语的字里行间,才能克制这如海思念。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物,交到孟清词手里,示意她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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