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起初,还有许多人抱着将信疑的态度。
可当第一个扛着泥土去换钱的汉子,真的从官吏手中换到了十枚崭新的铜钱时,所有人都疯狂了。
整个歙州,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掘土运动”。
无数百姓扛着锄头,提着箩筐,冲向了自家的、邻家的,甚至是荒废已久的老宅院。
他们刨地三尺,刮取墙皮,将那些积年累月,被粪尿浸润得发黑发腻、气味冲鼻的陈年“肥土”视若珍宝。
这些土用来种庄稼都嫌太“烧”苗,寻常百姓避之不及,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能换钱的宝贝!
一时间,城里城外,但凡是有点年头的厕所、牲口棚,都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甚至有两家为了一个废弃茅坑的归属权,差点打破了头,最后还是被巡街的牙兵给拉开了。
新安江畔,一片原本荒芜的河滩地,被迅速清理出来。
数千名民夫在功曹司官吏的指挥下,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他们按照刘靖给出的图纸,用砖石和黏土砌成了一个个巨大无比的池子,池底铺着厚厚的稻草和细沙,一侧还留有出水口。
这便是“硝田”,严格来说,是淋卤池。
一担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硝土被运送过来,堆积如山。
朱政和捂着鼻子,站在上风口,指挥着民夫们将硝土填入池中。
他看着眼前这壮观又荒诞的景象,心中依旧充满了不解。
这些混杂着人畜粪便、散发着恶臭的泥土,真的能炼出那雪白晶莹的硝石?
就在这时,刘靖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也来到了现场。
“不错,这股冲鼻的‘地气’很足,是上好的硝土。”
他拍了拍手,对一旁的朱政和道:“让人去收集草木灰,大量的草木灰。”
“草木灰?”
朱政和又是一愣。
“对。”
刘靖点头,这一次,他解释得更详细了一些,这既是说给朱政和听,也是说给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的工匠和官吏听。
“此法,古已有之,名为淋卤煎硝。”
“硝土之中,含有一种‘土硝’,并非我等所需之物。而草木灰中,富含一种‘碱’。二者以水相融,便可置换,得我等所需之‘正硝’。”
“至于其中杂质,草木灰溶于水,可成碱液,能与部分杂质反应,使其沉淀。此为‘点卤’之法,与做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
朱政和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土硝”、“正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古已有之”和“异曲同工之妙”这几个字却让他心头一震。
原来这不是刺史凭空臆想,而是有古法可依!
刺史博古通今,竟能从做豆腐这等小事中,悟出如此高深的道理!
圣人讲“格物致知”,可天下读书人,又有几人真正去“格物”了?
他们只是在故纸堆里皓首穷经,将圣人的话语翻来覆去地咀嚼,却从未真正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想,这天地万物运转的道理。
做豆腐,谁人不知?
可谁又能从寻常的豆浆点卤中,联想到这化腐朽为神奇的煎硝之法?
这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知!
我等空读圣贤书,自诩风雅,却对身边之物视而不见,对天地之理一无所知,当真可笑,可叹!
朱政和一时间看向刘靖的眼神都变了。
能追随这样的人物,哪怕只是做一个微末的书吏,此生亦无憾矣!
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去办。
很快,大量的草木灰被运来,均匀地撒在硝土之上。
“注水!”
刘靖一声令下。
民夫们挑着一担担清澈的江水,缓缓倒入硝池之中。
水流渗透进硝土和草木灰,溶解着其中的可溶性盐类,然后慢慢地从池底的细沙稻草中过滤出来,汇聚成一股股浑浊的黄色液体,顺着出水口,流入一旁的收集池中。
这便是“淋卤”。
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草木灰的碱味,在空气中弥漫,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收集起来的卤水,被倒入一口口早已支好的大铁锅中。
“生火!熬煮!”
熊熊的烈火在锅底燃烧,锅内的卤水剧烈地翻滚着,冒着白色的蒸汽。
随着水分不断蒸发,卤水的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粘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一口口翻滚的大锅。
朱政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当锅中的卤水熬到只剩下浅浅一层时,刘靖喝道:“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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