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上扬了一下。
“笃笃……吱呀……”
不多时,一辆载满了山货的牛车从后方缓缓驶来,两个巨大的木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声响。
赶车的车夫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敦厚汉子,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
他看到道士孤身一人坐在路边,又见他一身出家人的打扮,便热情地“吁”的一声勒停了拉车的老黄牛,粗着嗓门招呼道。
“道长,可是要去前面的县城?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人走得慢,要是不嫌弃,上来坐一段吧!俺这车上还能挤个地儿!”
道士站起身,对着车夫稽首一礼,声音平和地道:“多谢居士美意,贫道叨扰了。”
他也不客气,将竹杖靠在车辕上,动作利落地爬上了堆满山货的牛车,在车夫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
“驾!”
车夫轻甩一鞭,老黄牛晃了晃脑袋,甩着尾巴,又迈开沉重的步子,继续缓缓前行。
车夫是个健谈的人,许是独自赶路有些寂寞,很快就跟道士攀谈起来。
“道长这是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啊?看您这打扮,是名山大观里出来的高人吧?”
“贫道青阳,自天台山而来,云游至此,欲往歙县一行。”
道士言简意赅地回答。
“天台山!哎哟,那可是仙家宝地啊!”
车夫一听,肃然起敬,“俺娘就最信道祖爷了,家里还供着三清的牌位呢!不瞒您说,道长,俺这次进城,就是去给俺娘请大夫抓药的。”
道士闻言,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转向车夫,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他发现,这车夫的语气里,虽有关切和担忧,却并没有多少这个时代应有的愁苦与绝望。
要知道,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年头,家中老人一旦病倒,对任何一个普通家庭而言,都无异于天塌地陷。
医药费、汤药钱,哪一样不是沉重的负担?
更别说乱世之中,能不能请到靠谱的大夫都是个问题。
很多人家,老人一生病,基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准备后事了。
道士心中好奇,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出家人的平和,却又直指人心:“令堂抱恙,居士脸上却无多少愁容,贫道有些好奇。”
车夫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既有回想往事的辛酸,又有对当下的庆幸。
他扬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虚虚地甩了个响儿,却没舍得落在牛身上,叹了口气道:
“唉,道长您是有所不知啊!这要是搁在去年,那个姓陶的刺史……呸!陶雅那狗官还在的时候,别说俺老娘病了,就算家里所有人都好好的,那也是天天愁得睡不着觉!”
他提起“陶雅”这个名字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深仇大恨,牙缝里都像是迸出火星子,往路边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那时候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苛捐杂税的名目,多得能写满一整张纸!什么人头税、过路税、窗户税,连家里养只下蛋的老母鸡,都他娘的要上税,叫什么‘鸡屁股税’!”
“衙门里的那些胥吏,一个个比山里的狼还狠,每次下乡来,就跟催命的阎王一样,不塞给他们好处,他们就有一万种法子给你使绊子!今天说你家地界量错了,明天说你家房子占了官道,不把你家底榨干净不算完!”
说到这里,车夫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与愤恨:“那时候,要是俺老娘病倒,咱这家啊,就真的塌了!除了卖儿卖女,没第二条活路可选!”
“俺隔壁村的王老三,就是因为他爹病了,没钱交税,被胥吏活活打断了腿,最后只能把刚满十岁的闺女卖给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当丫鬟,造孽啊!”
讲到这,车夫原本因生活重压而有些佝偻的腰背,竟不自觉地挺直了许多,声音也一下子洪亮了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泛着光。
“可如今,不一样了!道长,咱们歙州的天,晴了!”
“如今刘刺史来了,这日子,才叫人过的日子!”
车夫的语气里充满了崇敬与感激,仿佛在诉说一位在世神明的事迹。
“刘刺史一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税,全都给废了!一张告示贴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从今往后,咱老百姓,就只交一样田税,多的一文钱都不要!这下子,咱心里都有底了,知道自己忙活一年能剩下多少,干活都有劲了!”
“还有那些衙门里的狗东西!”
车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无尽快意:“刘刺史在府衙门口设了个什么‘监察司’,还挂了一面大鼓,叫‘鸣冤鼓’!说是不管是谁,只要有冤屈,都能去敲!”
“前阵子,我们村以前那个最横的胥吏,仗着自己是陶雅那会儿的老人,还想跟以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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