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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时分,雄伟的歙县郡城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高大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投下巨大的阴影,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安稳之感。
城门口人流如织,进进出出,却不见拥堵与混乱,反而井然有序地排成了几列长队。
道士下了牛车,郑重地向车夫道谢,并从怀中取出一枚自己开过光的护身符,赠予车夫。
车夫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他如获至宝,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道士连连作揖,千恩万谢地将护身符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这才赶着牛车,汇入了进城的队伍。
道士则走到了另一条队伍的末尾。
城门口,几名身着崭新皂衣的吏员正在按例查验路引。
他们的身姿站得笔管条直,查验时一丝不苟,态度不卑不亢,既没有寻常衙役的刁难与蛮横,也没有刻意的讨好与献媚。
随着队伍渐渐移动,道士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件,只说是受天台山故人杜光庭道长所托,前来拜访刘刺史。
当他们听闻道士是刺史的贵客时,脸上没有丝毫谄媚之色,只是更加恭谨地行了一礼,便立刻分出一人,准备专程引路。
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纪律性,道士只在一些记载盛唐时期禁军风貌的道门典籍里看到过,不知不觉间,他心中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刘刺史,评价又高了几分。
小吏带着道士朝着府衙方向而去,一路上的百姓看到吏员领路,也都会主动避让,眼神中并无畏惧,只有尊敬。
入城之后,道士一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城中的景象。
城内的主街宽阔而整洁,黄土夯实的路面平坦整洁,与其他县郡完全不同。
街道两侧商铺林立,酒旗在晚风中招展。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声音清脆有力,不似寻常打造农具,反而像是在锻造兵器。
馒头铺蒸笼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带着浓郁的清香,飘出老远,引得路人不住地吞咽口水。
甚至还有一个说书先生,在街角的小茶棚里,被一大群闲暇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不知哪朝哪代的英雄故事,引来阵阵喝彩。
往来的百姓,虽大多衣着朴素,补丁摞着补丁,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安稳平和的神采。
他甚至看到了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在街边追逐嬉戏,口中喊着“冲啊!活捉陶雅!”,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在这人命不如狗的乱世之中,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比金子还要珍贵。
这是一座真正“活”着的城。
道士心中那片冰封已久的湖面,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到了府衙,那引路的吏员让他稍待,便匆匆入内通报。
不多时,一身绯色常服的刘靖,亲自从公舍内迎了出来。
他快步走到道士面前,拱手一礼,声音沉稳有力:“可是青阳先生?刘靖有失远迎,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道士稽首还礼:“贫道青阳,见过刘刺史。”
公舍之内,陈设简朴,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刘靖没有让下人伺候,而是亲自取来茶具,就在道士面前,为他煎起了茶。
他动作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烤茶、碾茶、烧水、投香,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很快,一股清幽的茶香便在公舍内袅袅弥漫开来。
“已派人去请杜道长了,想必很快就到。”
青阳却摆了手,他端坐于席上,嘶哑的声音穿透茶雾,直接问道:“刘刺史是想偏安一隅,当个土皇帝,还是想扫平六合,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刘靖撇沫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空气仿佛凝固。
旋即,他恢复如常,将一杯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热气升腾。
“道长远道而来,何必心急。”
他笑着将茶杯推过去:“天寒地冻,先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道士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考校自己,也是一种试探。
他心中暗道,这位刘刺史年纪轻轻,心性却如此沉稳,不简单。
他便不再多言,耐着性子端起了茶杯。
刘靖问道:“还未请教道长法号?”
道士答道:“贫道青阳散人,一介泰山野修。”
刘靖饶有兴致道:“方才道长所言,偏居一隅如何,扫平天下又如何?”
青阳散人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若是前者,贫道即刻便走,此行只当访友。若是后者,贫道愿留下,献上这副残躯与满腹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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