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奋力地吹奏着古老而庄严的乐曲。
《云门》。
相传此曲乃是人文始祖黄帝所创,依凤凰之鸣分为十二音阶,因而成谱。
自夏商周,至秦汉隋唐,数千年来,每逢天子祭天,必奏此曲,以示庄重。
曲调恢弘、肃穆,大气磅礴,仿佛在低声诉说着王朝数千年来的兴衰更替,潮起潮落。
可今日,在这亡国的前夜奏响,那份庄严与神圣却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尖锐的讽刺,像是在为这个立国二百八十九年,曾创造了万国来朝之盛世的煌煌大唐,奏响最后的挽歌。
“陛下,时辰已到,该为昊天上帝献上玉璧了。”
礼部尚书苏循赍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只蚊子在嗡嗡作响,在他耳边响起。
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今日由他来主持这场特殊的郊礼,对他而言不亚于在刀尖上跳舞。
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稍有不慎,便可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李柷的身体微微一僵,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没有按照流程上前,反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木然地转过身,面向了身旁那个如山岳般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男人——朱温。
来了!
苏循赍的眼皮猛地一跳,心脏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闭上眼睛,心中早已预演了无数遍的、那最可怕也最关键的一幕,终于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
只见李柷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被彻底推上绝路后的极致恐惧,以及一丝……诡异的解脱。
他朝着朱温,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臣子对君王才会行的大礼。
旋即,他用尽了残存的全部力气,几乎是嘶吼着,以一种近乎泣血的声调,高声喊道。
“魏王劳苦功高,为我李唐南征北战,东讨西杀,殚精竭虑,救社稷于危难之中,挽大厦于将倾之际,乃国之柱石!”
“然朕自登基以来,年幼德薄,不足以执掌军国大事,抚驭万民,时常夙夜忧叹,深感愧疚于列祖列宗!”
“今逢郊礼祭天,朕决意,禅位于魏王!上告昊天后土,下禀文武百官,共鉴朕心!”
这声音清晰无比地传遍了整个旷野,每一个字,都像一道道惊天动地的旱雷,在祭坛下百官和远处甲士的耳边轰然炸响!
哗——!
那死寂到压抑的氛围,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撕裂!
祭坛之下,百官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再也难以抑制的巨大哗然。
他们当然知道朱温想要篡位,甚至许多人早已私下备好了劝进的奏章,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呈上,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
但他们谁也想不到,朱温竟会如此急不可耐,如此粗暴蛮横,直接在这郊礼祭天这种最神圣、最庄严的场合,当着天下人的面,逼迫天子当众“禅让”!
这哪里是禅让?
这分明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赤裸裸地按着皇帝的头,强行抢夺!
千古艰难唯一死!
而今,他们却要亲眼见证,比死亡更屈辱的一幕。
“肃静!”
一声雷鸣般的暴喝陡然响起,新任宰相张文蔚满脸铁青,厉声呵斥道:“郊礼祭天之所,神明在上,岂容尔等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更像是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所有骚动的苗头。
那冰冷刺骨的眼神,缓缓扫过那些神色有异、面露悲愤的官员,眼神里的警告与杀意,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瞬间清醒过来。
百官纷纷闭上了嘴,偌大的旷野再次恢复了死寂。
但那一道道或惊骇,或愤怒,或恐惧,或麻木的目光,却像决堤的潮水般,齐刷刷地汇聚到了祭坛之上,汇聚到了那个身着紫袍的男人身上。
朱温此刻只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灼热地沸腾!
他听着李柷那绝望如杜鹃啼血般的哀鸣,看着下方百官那敢怒不敢言、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权欲的洪流充斥着他的胸膛,
让他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
朱温完全不顾一旁苏循赍还在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地提醒着“依古礼,当三辞三让”的虚伪。
那套假惺惺的戏码,他一天也不想再演了!
他意气风发地向前迈出一步,站到祭坛的最前方,对着仍旧躬着身的李柷,朗声笑道。
“臣,多谢陛下厚爱!”
没有半句推辞,没有丝毫谦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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