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在空中。
周猛甚至能用望镜清晰地看到,敌军的兵卒竟然在隘口前那条清澈的溪边浣洗衣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更有甚者,居然在营地前的空地上玩起了角抵之戏,浑身上下不见半分临战的肃杀之气。
那副从容不迫、优哉游哉的模样,仿佛根本不是来决一死战,而是来郊外踏青游猎的。
这……这到底是何意?
周猛的心,反而比面对千军万马的正面冲锋时,更加惴惴不安了。
……
与此同时,乐平县,西城坊市。
午后的市井,喧嚣的人声与各种货物、秽物发酵的复杂气味一同扑面而来。
刘菘提着一块刚从肉铺里切来的猪头肉,渗出的油渍染湿了包裹的油纸,黏在他的手指上,油腻腻的,他却毫不在意。
他晃晃悠悠地走在脏乱不堪的街道上,灵巧地避开一滩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和随处可见的禽畜粪便。
他是个不良人。
这名头听着唬人,在乡下或许能吓住几个愚夫,但在县城里,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县尉衙门雇来看场子、拿毛贼的青皮无赖。
拿着全衙门最微薄的一份薪俸,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还要时时受着上司的呵斥和体面人家的白眼。
但他不在乎。
今年刚满十七的他,早已尝遍了这世道能给予一个底层少年所有的苦涩。
阿爹几年前被官府强行抓去服徭役,说是去洪州修筑江堤,结果一去不回,最后只传来一句话,说是在工地上染了瘴疠,死了。
连尸骨都找不到,赔偿更是无从谈起。
去年,家里唯一的顶梁柱阿娘又染上了重病,日夜咳嗽不止,最后竟至咳血,整日卧床不起,眼看就要不行了。
就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跪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对着冰冷的地面绝望磕头时,一个陌生的外乡人,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那人告诉他,他爹生前,并非普通的民夫,而是名为“镇抚司”的秘密衙门安插在此地的探子。
父死子继,天经地义。
刘菘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因那人当场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裸子,放在了他粗糙的手心,足足有三两。
那沉甸甸的银裸子,触感冰凉。
可却比他生命中感受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烫。
这笔钱,让他有能力去城东最好的药铺,请来了要价最贵的郎中,用上了吊命的昂贵参片,硬生生将他阿娘从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除此之外,对方还承诺,只要他好好干,每月另有一贯足钱的俸禄,按时发放,绝不拖欠。
一贯钱!
刘菘偷偷算过,他当不良人,辛辛苦苦,迎来送往,一年到头,扣除各种明里暗里的孝敬,真正能拿到手的钱,还不到三贯。
而这份差事,一个月就有一贯。
只要他安安稳稳地攒上三五年,他就足够在城里买一个带天井的小院子,在院里种上一棵枣树,再娶一房温顺肯干的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让阿娘也能抱上孙子,坐在院里晒着太阳,安享晚年。
否则的话,只靠他不良人的那点微薄俸禄,连糊口都难,娶妻生子,更是这辈子都别想的奢望。
他不知道那个外乡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背后的“镇抚司”到底是哪路神仙,是官是匪。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人,那锭银子,给了他和阿娘一条活路。
给了他一个曾经连做梦都不敢想,但现在却看得见,摸得着的明天。
为了这个明天,他什么都愿意做。
外乡人给他的任务很简单,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务,照常上差,以往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等需要用到他的时候,自会有人凭着接头暗号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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