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他的儿媳立刻以响亮的哭声表达对婆婆的声援。地主皱了皱眉,没有作声。太太继续说:
“他干吗要带他们去孤山呢?还要让人拆桥。让日本人知道了他怎么活呀。”
这位年老的女人显然缺乏对儿子真实处境的了解,她巨大的不安带有明显的盲目。她的儿媳对公公的镇静难以再视而不见了,她重复了婆婆的话:
“爹,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地主听后叹息了一声,说道:
“不是我们救不救他,也不是日本人杀不杀他,是他自己不想活啦。”
地主停顿一下后又骂了一句:
“这孽子。”
两个女人立刻号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使地主感到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震动,他闭上眼睛,心想就让她们哭吧。这种时候和女人待在一起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地主努力使自己忘掉她们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地主感到有一只手慢慢摸到了他脸上,一只沾满烂泥的手。他睁开眼睛看到孙女正满身泥巴地望着他。显然两个女人的哭泣使她不知所措,只有爷爷安然的神态吸引了她。地主睁开眼睛后,孙女咯咯笑起来,她说:
“我当你是死了呢。”
孙女愉快的神色令地主微微一笑,孙女看看两个哭泣的女人,问地主:“她们在干什么呀?”
地主说:“她们在哭。”
一座四人抬的轿子进了王家大院,地主的老友、城里开丝绸作坊的马老爷从轿中走出来,对站在门口的王子清作揖,说道:
“听说你家少爷的事,我就赶来了。”
地主笑脸相迎,连声说:
“请进,请进。”
听到有客人来到,两个女人立刻停止了呜咽,抬起通红的眼睛向进来的马家老爷露出一笑。客人落座后,关切地问地主:
“少爷怎么样了?”
“嗐——”地主摇摇头,说道,“日本人要他带着去松篁,他却把他们往孤山引,还吩咐别人拆桥。”
马老爷大吃一惊,脱口道:
“糊涂,糊涂,难道他不想活了?”
他的话使两个女人立刻又痛哭不已,王家太太哭着问:
“这可怎么办呀?”
马家老爷一脸窘相,他措手不及地看着地主。地主摆摆手,对他说:
“没什么,没什么。”
随后地主叹息一声,说道:
“你若想一日不得安宁,你就请客;若想一年不得安宁,那就盖屋;若要是一辈子不想安宁……”地主指指两个悲痛欲绝的女人,继续说,“那就娶妻生子。”
八
竹林这地方有一大半被水围住,陆路中断后,靠东南两侧木板铺成的两座长桥向松篁和孤山延伸。天空晴朗后,王香火带着日本兵来到了竹林。
王香火一路上与一股腥臭结伴而行,阳光的照耀使袖口显得越加油腻,身上被雨水浸湿的棉衫出现了发霉的气息。他感到双腿仿佛灌满棉花似的松软,跨出去的每一步都迟疑不决。现在,他终于看到那一片宽广之水了。深蓝荡漾的水波在阳光普照下,变成了一片闪光的黑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天的水面犹如寺庙一尘不染的地面,干净而且透亮,露出水面的竹篱笆恍若一排排的水鸟,在那里凝望着波动的湖水。
地主的儿子将手臂稍稍抬起,用牙齿咬住油腻的袖口往两侧拉了拉。他看到了自己凄楚的手掌。缠绕的铁丝似乎粗了很多,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脓水。肿胀的手掌犹如猪蹄在酱油里浸泡过久时的模样,这哪还像是手。王香火轻轻呻吟一声,抬起头尽量远离这股浓烈的腥臭。他看到自己已经走进竹林了。
翻译官在后面喊:
“你他娘的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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