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啃着狮子头,嘴边鼻尖沾的全是菜籽油。
这新房客瞥了他几眼,慢吞吞地夹了块烤鸭,咬一下,糊了一嘴的油。他再吃口熏烧鹅,嚯,皮比肉还厚。他生吞了几口肉,扒了几口白米饭,搁下筷子,再也吃不下。
聂奶奶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不吃了?不好吃?”
“我夏天胃口不好。”新房客看向她身后的冰箱,“有牛奶吗?”
“当然有啊。”聂瑜打开冰箱,“爽歪歪喝不喝?”
新房客看着他:“爽歪歪算牛奶?”
“怎么不算了?”聂瑜背出一串广告词,“15种益生菌发酵,甜甜的,酸酸的,锌营养,吃饭香——特别适合你这种挑食的小朋友。”
“小朋友”白眼一翻。
“说了不准欺负弟弟,你听不懂是吧?”他家老祖宗白眼一翻,双手叉腰,义愤填膺,“人家是家里有困难了才来咱家住的,你多照顾着点不行啊?”
聂瑜“嘁”了一声:“他能有什么困难,财大气粗,出手挺大方啊。”
聂奶奶看新房客一眼,不好明说什么,只能张口啐孙子:“不知道的事少瞎说,快二十岁的人了,跟你爹一样心智不成熟。”
得,又来了,每次骂我必定带上我爹。
聂瑜低头扒饭,怨怼地瞪着新房客。
新房客扫他一眼,哼一声,扭头走了。
夜幕降临,阴云遮蔽月亮,潮湿闷热的空气堵塞毛孔。
这是下雨前的征兆。
新房客出了厨房,穿过四四方方的天井,来到客厅门口,正撞见推拉门上挂着的今年的年历,五颜六色的笔圈出了好几个日期,旁边密密麻麻地记了些什么,字儿写得极难看。
他凑近了一瞧,辨认出了几行字。
8月1日,建军80周年。
8月5日,翠花生了四只小宝宝。
8月25日,世界田径锦标赛。刘翔!
8月30日,小屁孩住进来了。
今天,就是8月30日。
新房客转头看向厨房,暖黄色的灯光下,一老一小正在餐桌边斗嘴,极吵闹,也极热闹。
其实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柏林宣言》发表,北斗导航卫星发射,叶利钦逝世,布莱尔辞职……年历往前翻,大至国事、小至日常,都被零零碎碎地记录在这里。众生平等,连巷子里的母猫生产也不忘记。
特幼稚,特无聊。
他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隔了一分钟,他又跑了下来,手里多了一支黑色水笔。
他摘下笔盖,将日历上的“小屁孩”三个字划去,一手漂亮的行书,在下面写下了“费遐周”三个字。
费遐周抬起头,日历上方的四个烫银数字是那一年的年份——2007。
2007年8月30日,是费遐周入住聂瑜家的第一天。
晚饭后,一阵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到了深夜,雨势越发猛烈。
第二天是育淮中学报名交学费的日子,聂瑜美好假期的最后一天。深夜一点游戏打了通关,他正准备就此躺下睡觉时,一道惊雷轰隆隆地敲响天幕。
雨下大了。客厅推拉门的密封条老旧而破损,门口不住地有风呼啸而来,发出呜呜的幽怨声。大雨冲刷屋檐、灌入天井,万年青宽大的叶子被击打得噼啪作响。
聂瑜想起天井里的那些花草,起身下了床。
他们家本就是两户并成的一间房,加上位置又靠近车行道,户型略大些,天井也显得比别人家宽阔。老人爱种些花花草草,但晚上睡得沉听不见雨声,全靠聂瑜照料她的宝贝盆栽。
聂瑜撑着伞走到天井,往盆栽架上盖了层蛇皮袋改的塑料布,用几块砖头压住,充当简易雨棚。
他收拾好一切,刚起身,就听见上方传来声响。
费遐周扶着楼梯栏杆,正往一楼走。
“大半夜的,你干吗呢?”聂瑜问了声。
那人步伐平稳,并不搭理他。
臭小子脾气还挺大。聂瑜正在心里抱怨着,一道闪电乍然划过,极短的瞬间内照亮了费遐周的脸庞。
——闭着眼的。
聂瑜呵斥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他握紧了手里的伞,忐忑地后退了几步,发现费遐周连鞋也没穿,是赤着脚往楼下走的。
楼梯上方虽有雨棚,但年久失修,大颗大颗的雨滴渗漏而下,费遐周的半边肩膀已经被打湿,而他本人浑然未觉,脚步稳健,平平稳稳地走到了一楼。
聂瑜倒抽了口凉气。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梦游?
以前听老人说过,梦游的人不能被喊醒,他不知这种传言到底有几分依据,也不敢轻易下论断,只好眉头紧皱,警惕地注视眼前人。
费遐周看上去睡得非常死,赤着脚溜了这么一大圈不说,还直愣愣地往天井里走。
聂瑜连忙撑伞上前,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他个高肩宽,胸肌还厚实。费遐周矮他一大截儿,脚步毫不停滞地往前冲,一头撞到了他胸口。
“咝——”聂瑜吃痛。
费遐周睡傻了,估计只当自己撞上了一堵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往客厅走去了。
聂瑜揉了揉胸口,内伤严重。
客厅空旷,除了沙发、电视机和条台没别的东西,费遐周一路没有阻碍,嗒嗒嗒地穿过客厅,进了一间没关门的房间。
聂瑜手里的伞有点握不稳了。
他刚才出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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