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的薛定谔

第三百六十八章 尘归尘(1/11)

 陆婉怡觉得这样的日子应该到头了。真的,不到头可怎么过下去呢?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有着何样的心境。天很热,空气湿漉漉的,粘乎乎的风吹来,好像一块脏兮兮的破抹布,卤嗒嗒地贴在身上。那种烦躁不安、抑郁痛苦、无可奈何的感觉怎么也去不掉。真想躲在什么地方,逃开这样的夏日。呆在屋子里,紧靠着窗口站着,汽车吵杂地从楼下疾驶而过,四周摩天大楼遮天蔽日,灰色的鸽子在灰色的尘埃里懒洋洋地盘旋……一切难道就是这样真实,真实得让人捉摸不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什么时候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是为了什么?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永远。日子……唉,这样的日子……早点完算了。

 地铁站里,总有那么一股让人窒息的热哄哄的臭气,扑鼻而来,席卷着,带给陆婉怡一个无法忍受的疑问: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黑黑的,乱乱的,脏脏的……它本身难道是一个大垃圾场吗?车厢里空调倒开得很足,可那种凉,总是让陆婉怡裸露的双臂一阵阵刺刺地发麻。她漠然看去,满眼是漠然的面孔。白的,黑的,黄的,棕的;高鼻子,矮鼻子;凸面孔,凹面孔;大眼睛,小眼睛……上帝真有那么份闲心,把人塑造的这么“千姿百态”!可是,可能腻了,就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点戳,所有的人便有了那么种呆呆板板木木硬硬的表情。就这样永远象在睡着一样吗?这所有的人?

 旁边一对黑人夫妇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陆婉怡是什么也听不到的。她只是闻到一股强烈的狐臭。她也懒得换一个座位坐,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出神。她不相信那是自己。那个面色憔悴,两眼无神的女人?怎么是这样的丑陋,这样的沮丧!她想自己本应比这个样子好一些。她怎能就和所有的人一样,一样地,这样被随意塑造!可是,她又能怎样?她有能力塑造自己吗?

 一个跛脚黑人在车厢里乞讨。他摇动着硬纸“可乐”杯,硬币在里面发出“哗哗”的响声。“兄弟姐妹们,请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吧。”没有人理他,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沙哑、凄凉。记得第一次来纽约时,陆婉怡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一个在地铁站出口乞讨的老黑人。“圣诞快乐!”陆婉怡拍拍他的手,又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在节日的气氛中,那个衣衫褴缕的老黑人象一把尖刀,在陆婉怡的心口戳下狠狠的阵痛。那个黑人流着泪吻吻她的手,说:“姑娘,你有一颗美丽善良的心,上帝保佑你会有幸福的生活。”陆婉怡一直相信那是她得到的最好的祝福。后来,她发现乞讨的人太多了,虽然她的心仍然感到一种

 深深的怜悯和痛楚,可她做不了什么。她也是个乞丐,同样在向这个世界乞讨。同样地,没有人听到她的乞求。她总是在安抚自己:不要埋怨他人的冷酷,靠自己。可是,她真的能靠自己吗?

 她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多少年来,她一直在流浪。流浪已使她疲倦万分。尘埃漫漫,多少沧桑……有时,陆婉怡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她茫然得措手无策。

 “林金荣,带我走吧。”陆婉怡的双手按住胸口,哀求着。只要一想到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林金荣,她的心就疼。是真真实实的疼着,在她的心口,翻腾着,使她咬住牙关,泪水直流。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林金荣坐在桌边,左手抠着耳朵,心不在焉地说。

 林金荣要转学去加州的柏克利大学,陆婉怡知道,从此以后,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但她怎能让自己半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她不允许自己承认自己的失败。这么多日子以来,她已经发现自己有时觉得爱的并不是林金荣,而是她的幻想,她的童话,她的感觉,还有,她仅存的那点自尊。

 “为什么不可能?在我们相爱的时候,就让我们在一起吧。”在我们相爱的时候……我们相爱吗?我们相爱过吗?可是,无论怎样,在我不想失去你的时候,在我失去你会心碎悲哀时,让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放弃,我不甘心放弃。这份感情再苦再疼,毕竟在她漂流他乡的这些初始日子里,是她精神的支柱。“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不是也说爱我吗?”陆婉怡越说越激动。泪水在她脸上狂流,她绝望得仿佛置身黑暗的夜海,唯一能握得住的只是手中的一棵稻草。

 楼梯是在楼的东头,人们都喜欢乘电梯,所以很难在那儿碰到什么人。水泥阶梯上,有层薄薄的灰尘。没有空调,很闷热。陆婉怡低着头,下意识地数着。她发现每层楼有四十道阶梯。当她数到六百时,她便站在楼顶了。

 楼顶上,要凉爽得多。夜风吹来,虽有些潮湿,却不很热。放眼望去,到处灯火璀灿,使满天繁星,也失去了光彩。哈得逊河在不远处鳞鳞闪烁,河边的高速公路上,一辆接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后灯,串成红色长龙。这个同时充满富裕与贫穷,文明与落后,热情与冷漠的世界最大城市之一,也有这样美丽的时候。可在白天,它却是灰蒙蒙的一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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